东窗事发(2 / 2)
最终荧悔放弃了,因着同样一幅画,青何能将大鹅描摹得有七八分像,而她描摹的,问遍了山里人,都说是只黑狗。
荧悔想,她的手,生来就是执剑的,后来转道学画符,弯弯绕绕乱七八糟的符纸,她倒是画得有模有样。
最终两人在绘画一途也算成才了。
一个成了正才,能作出绝好丹青,落魄了也能画几张春|宫糊口;
一个成了偏才,能画出值两颗金珠的符纸。
最终荧悔还是生了些许惭愧,瞧这幅画的样子,就知平日里也是被妥帖珍藏的,收藏的人却不晓得是一幅假画,如今日这般大喇喇地拿出来同人鉴赏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几次。
想来便对眼前这位少年城主生出了些许可怜之意来:“画中景是真,确实是平顶山云海,然作画者不是我师傅。”
“说来听听。”
荧悔坐下,在画中挑出了二十八处破绽,将青何惯用的笔法一一点出,还贴心地告诉他,这只能是青何十岁往下作的画,笔法还不如后来的纯熟。
顺带委婉道:“若是因着买了假画而心生愤怒,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有大把和谐的方式发泄怒火,你若要找人对招,我随时奉陪,但若是因此转移怒火克扣到不该克扣的人身上,就失了英明二字。”
殷翊看着她侧脸上晕的一重光,冷而丽。
他仿佛没有因为这画而产生什么困扰,声音还带一点轻快,屈指在画上扣一下,笑说:“克扣谁也不会克扣你。”
二人谈了一会艺术与兵刃。
然而,半刻钟后,下山以来,两人之间长余二十日的和平友好状态轰然崩溃。
事情是这样的。
正巧殷翊握着荧悔的手摆弄顷雾剑,她还没有搞明白顷雾如何做到时长时短的,气氛一时很融洽,他对于兵戈锻造和使用还是有一番独到见解;
正巧门外进来一个青衣翩然的公子哥给他送一只木盒子;
正巧这位公子哥显然很不见外,门都未敲,径直走了进来;
正巧,这一幕正落入他眼里。
一张端秀俊美的脸仿佛被扔进了极地冰窟,目光顺着他们交握的手再抬起头看荧悔一身男子装束时,脸上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的寂灭感,手里红木盒子一时没有握住,滑落下来。
殷翊瞬间倾身捞起,眼里不带什么情绪,在他身上掠过一眼,转身走到桌案后。
郁厘心里一忽儿冰冷,一下又通透:“下回进来,要敲门了?”
殷翊头也没抬,打开木盒妥帖察看了一番里头的物事:“你试试不敲。”
郁厘心里巨浪滔天,识相地退下去,离开时,真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看荧悔……的手。
木门重重关闭。
“咔嚓”一声响,荧悔座下紫檀榻上裂开一道缝隙。
殷翊盖上木盒,瞄一眼她的手。
“手感如何?捏得趁不趁手?需不需要给你换一张金榻?”
荧悔冷冰冰看他,这些日子城主府老管事欲言又止的眼神,侍女榴榴惊愕的目光,八里隐含担忧的神情,一股脑地全扎进她的脑海,串出一条鲜明的逻辑线,那就是——姑奶奶她,被戏耍了。
脾气上来时,一脚震在榻边矮几,矮几上一只茶盏颤颤飞起,扬手一劈,茶盏打着旋飞快往殷翊脸上袭去。
距离那张俊逸无俦的脸堪堪一寸时,被两只手指稳稳接下,茶盏落他手里转了两圈,里头的水一丝都未洒出。
荧悔想要叫他死个痛快,面上持得镇定,语气有如寒霜,质问道:“凛东民风旷达?男女之间些许触碰实属正常?”
殷翊一手撑起,坐在桌案上,指腹贴上茶盏壁,侧额看她,玩世不恭地笑:“句句属实,只是我对你尤其旷达。”
坦坦荡荡。
这人压根就没有东窗事发的羞愧和害怕,压根就在顺着势,借郁厘的口挑明那些炽热的情感。
可荧悔脑中想了挑衅,想了戏耍,就是没有往风月这块动过脑筋。
殷翊一口水还未咽下,就见窗下一片比茶盏大了不少的黑影裹挟着凌厉杀意直击而来。
仓皇侧身躲过,一把乌木矮凳击在他身后红木多宝格上,砰一声巨响,刹那就四分五裂成几块废木。
屋顶的城野手抽了抽,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爱岗敬业的隐卫,近来颇受不能一展身手的折磨。
缘由是城主吩咐了,他就是被九姑娘打死,也不许自己插手,没成想城主找死找得这般主动,这般殷勤,这般频繁。
荧悔闪身上前,殷翊一手护着杯盏,一手接她凌厉的招式,只接,只拆,半招不敢回。
一刻钟后,整间屋子好似飓风过境,满地稀碎瓷器和破烂木头,且大半还是他扔过去给她砸着出气的。
荧悔其实不如何发脾气,主要还是平顶山相对平和,打得过她的从来不惹她,打不过她的惹了也得被她制。
故而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依她的性子,确然不拘这点小节,更不在意旁人如何想,但她自己须得过得快活。
想到这一点,突然欺身上前两步:“依我看,民风旷达不旷达,光看男子没有用,女子也能过得旷达那才叫真旷达。”
说着话,捞起他的手,拽着往外走,步子豪迈,一派不服输的劲头。
殷翊跟在后头,喉咙口的笑声抑制不住。
我的姑娘真是太可爱,她果然是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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