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之辩(2 / 2)
确实不必谢她。
她会出言救这宫女,只是心念所动,故而施了这举手之劳。
试问昨日情境,若是皇帝愠恼,若是皇帝坚持不放人,她难道会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固执己见吗?
她不会。
刘晞清楚地知道答案。
旁人赞她仁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什么真正的君子。
金相玉质的容貌下有可能掩盖着翛翛败絮,谦恭仁厚的外表下也不一定是纯良的心。
自她记事起,她就讨厌极了这种生死握于他人之手的生活。这些年来,汲汲营营,所求所愿无不是大权在握,将这个王朝的权柄握于掌中。
——她心思卑劣,永远做不成真正的君子。
“既入我殿中,尽忠职守、不生他心即可。”刘晞的语气依旧淡淡,“且退下吧。”
她生性谨慎,信不过这些初来乍到的宫人,更不会容许这些人近身服侍。
丁肃久在她身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便要去安排这些人的去处。
不料被刘晞出言叫住,“迁宫之事蹊跷,我担心宫中将要生变,便劳烦你去探听消息了。”
“切记,多多关注与皇后相关的消息。”话落,她又出言提点道。
若为授课之事考量,则只需选一闲置的宫殿定时让师生会面即可,何需大费周章地迁宫?
此间定然有其他缘由,就是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何处了。
奉命离开的丁肃很快便去而复返,并带回了宫中最新的动向。
一来,后宫诸贵人嫉恨中宫主位,因而在刘宏面前屡进谗言,以诋毁皇后。
而刘宏本就不喜温婉有余、冶艳不足的皇后,在听了贵人何氏的枕边风后,更是认为皇后无德,不堪抚养皇嗣。
故而便有了这道迁宫的旨意。
二来,在朝会商议无果后,中常侍王甫竟因私怨诬陷渤海王有意谋反,称:诸侯不法,上天示警。今星辰缪越,坤灵震动,皆渤海王失德所致也。愿陛下除残去秽,以告社稷……
对刘宏来说,此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甫的话刚好为异象频现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皇帝听完当即拍案而起,下令逮捕渤海王及一众亲眷。
西风飒飒,吹拂起地上的金黄落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像极了老者的叹息。
刘晞对着窗外的簌簌秋景,略微出了神。
这汉宫的局势,怕是又要生变了。
在刘晞即将搬往章台殿前,她再次来到了中宫拜访宋皇后。
脸际芙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双眸明亮若秋水,肌容皎白赛皓雪。这位出身大族的皇后依然拥有一身好风姿,只是眉眼下多了几分青黑。
刘晞无言叹息,心知她这是为渤海王谋反之事悬心。
自皇帝下了收押渤海王及其亲眷的命令后,王甫便愈发蛮横,派人大肆羞辱渤海王,以解心头之怨。
渤海王刘悝不堪忍受,无奈自尽,徒留下沦落狱中的一众妻儿。
而那渤海王妃,正是宋皇后的姑母。
“白泽来了。”宋皇后见到来人后,微微抿唇,露出和以往一样的笑容。只是心事难平,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苦涩。
刘晞躬身见礼,在宋皇后的招呼下上前几步。
她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在迁宫前辞别,二是向宋皇后示警。
她之前在刘宏面前说的并不是场面话。
宋皇后确实待她十分宽厚,亲生儿女莫不如是。对刘晞来说,这个与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温婉女子,甚至比刘宏那位生身父亲还来得亲近些。
于情于理,她也不能坐视宋皇后徘徊于歧路。
故而在寒暄之后,她很快便设计与宋皇后独处,旧事重提道:“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宦官如王甫者,大都以卑贱之躯乍登高位,必然斤斤计较、患得患失。”
“您与宋王妃有血脉之情,王甫本就担心您将来如果得势,会因此报复于他。若您仍不回避,坚持关照狱中之人,我担心您受到宦官的加害。”
事情发生之后,刘晞便旁敲侧击地在宋皇后面前提过此事。但从她屡屡让手下人照拂狱中众人的举动来看,刘晞便知她仍未重视此事。
“我知道。”宋皇后苦笑一声,缓缓道。
她自幼便读诗书,难道还会不明白刘晞话中的道理……她不是不相信刘晞的话,只是……
亲近的长辈锒铛入狱,心中怎能不忧心?但她失宠于御前,既不能为渤海王翻案,又不能为亲人求情,能做的事已是寥寥。
若连照拂亲人一二都做不到,岂能心安?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担忧的孩子,心中熨帖了些许,“多谢白泽关怀。”
话落,这位自幼聪慧的中宫皇后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白泽明日便要搬离长秋宫了,宫人可曾将诸事收拾妥当?”
刘晞听懂了她的心意,便也不再多言,回道:“劳您挂心,诸事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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