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长公主向来很重仪礼,但那一瞬间连金钗落在地上、发髻散乱都未注意,她急匆匆地赶到陆卿婵的身边,将她扶抱起来。
“快传御医!”长公主声音颤抖,肃声说道。
陆卿婵没能听到长公主的话,她的意识昏昏沉沉,身躯像是堕入深重的渊水里。
肺腑里痛苦在不断地蔓延,像是有一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脖颈,叫她连气都喘不上来。
陆卿婵莫名地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她和柳乂一起撑着小舟,在宽广的水面上划桨。
那次他们不小心闯进了藕花深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赶在日暮之前出来。
陆卿婵踩在船舷上,像鸟儿振翅般张开手臂,笑着向垂眸拨水的柳乂唱起清歌。
是很旧的南朝唱词。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那是一次很寻常的出游,但不知为何在梦里,陆卿婵还未开口,就坠入了深水里。
身躯在不断地向下坠,没有边界,唯有肺腑里的疼痛是清晰且绵长的。
苏醒的时候,陆卿婵满身都是黏腻的汗水,细长的银针正扎在穴位上,带着阵阵难言的寒意。
赵崇正满脸忧虑地看着她:“卿婵,好些了吗?”
看见他的瞬间,陆卿婵就彻底地从梦中挣了出来。
她仍在便殿里。
御医将银针拔出,温声问她:“学士可还有什么不适?”
陆卿婵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尊夫人这是操劳过度。”御医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必须要仔细调养一段时日,若是下次再突发急症,兴许就不是施一回针便能苏醒得了。”
赵崇的面色沉重,低声道:“您说得是,我这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常常不听劝,每次都是我强令她去休息,她才肯放下手中的事。”
年长的御医笑呵呵地说道:“那是得劝着些了。”
这御医的容色看似和蔼,实则连眼底都透着精光,八成是长公主手下很受信重的人。
陆卿婵能看的出来,赵崇久居官场,自然更能体察。
他缓声说道:“您还是多说些吧!我夫人虽不听我的,但您说的她肯定听。”
赵崇边说边为她理正衣襟,只是他的动作有些生疏。
陆卿婵不着痕迹地攀上他的肩头,令他的身子侧过来,悄无声息地自己将衣带系好。
说了片刻后,御医去侧旁的殿里看药是否煎好,他们二人也终于能放松下来。
赵崇的眉皱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又惹到长公主了?”
“没有。”陆卿婵微微侧过脸,“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崇冷声说道:“我听宫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随扈长公主是多大的荣耀,你是当真不明白吗?”赵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恨我把你塞进昭阳殿,那恨我就是,可是得到长公主的欢心,对你来说是什么坏事吗?”
“她动动手指,从指缝里漏出来的赏赐,都够你弟弟半生顺遂了。”他厉声说道,“好端端的,你将她惹恼了做什么?”
陆卿婵的嗓音飘忽:“那你为什么不愿做太后的随侍呢?”
她的眸光湛湛,凝着幽微的冷意。
“太后的恩典更盛,即便是做不成入幕之宾,跟在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人,也能风光无限吧。”陆卿婵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愿去做呢?”
赵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愠怒地说道:“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陆卿婵对上他的视线,“我现今做的和史册中遗臭万年的幸臣,又有何区别?”
她神情里的痛苦吓了赵崇一跳。
“你冷静些,卿婵。”赵崇低声安抚她,“公主心情苦闷,不过说了你两句,事后她比谁都后悔,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他说得不错,长公主的确是迁怒。
长公主脾气不好,又是极高傲的人,太后逼着她和柳乂虚与委蛇,大抵比要她死还难受。
太后虽从未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是被当做储君养大的。
眼下太后忽然令她去和柳乂周旋,摆明是将她当做向藩镇示好的工具。
陆卿婵知道长公主心里的恐慌和紧张,却没法与她感同身受。
长公主固然痛苦,但她也将被迫承接长公主的痛苦。
再想起柳乂偏执阴沉的眼神,她更是觉得骇然,这一桩桩乱事堆在一处,即便是陆卿婵,也会觉得力不从心。
“等初秋时,我就会递交辞呈。”她垂着头说道,“既然你觉得在公主身边做事很好,那不妨引荐你母亲、妹妹过来,何必让我这个外人占着要职呢?”
眼见御医快要从里间走出,陆卿婵在赵崇的耳侧低语:“你之前不也觉得,我仗着长公主越发大胆,竟敢骑到你的头上了吗?”
赵崇的眼神复杂,手指攥紧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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