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也没那么硬,不过就是吃吃酒席罢了,还能有什么事呢?”长公主倏地朗声笑道,“瞧把你吓的。”
她的笑声回荡在昭阳殿里,震得陆卿婵耳膜发烫,打扇子的侍女也随她一起笑。
再没有比长公主更阴晴不定的人了,陆卿婵暗暗地想到。
前朝对节使入京后的仪礼要求严苛,今朝建立后则随意许多,若非要事,位高的节使甚至可以终生不入朝。
因此陆卿婵对柳乂和段明朔入朝的事,感到格外的困惑。
她一直都是个对朝政不敏感的人,甚至眼皮子底下的暗流涌动都看不清晰,不过也没人会将朝事讲给她听,教导她如何参与其中。
今日开的殿阁是延英殿,殿里的人无一不是权贵,陆卿婵陪着长公主站在高台上,颇有几分不适应。
柳乂的神情始终很平淡,就像是个局外人,但偏生又不会叫人觉得疏离冷淡。
倒是段明朔在觐见时,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典型的胡人长相,面容白皙,高颧骨,五官并不精致,长得有些开,拼凑在一起却有一种别样的英俊,像是夜间的孤狼,颇有几分野性。
被那双眼盯久了,会让人不太舒服。
尤其是段明朔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陆卿婵一直知道自己和王姨娘生得有几分像,尤其是侧脸,赵崇对外也常常宣称,王姨娘生得像夫人,有些合眼缘,又是个能生养的,因此才纳妾的。
长公主将陆卿婵挡在身后,笑着说道:“久不见节使,使君倒是生得越发俊美了。”
“哈!”段明朔低笑一声,“公主若是私下这样说,臣也就信了,可您若在柳节使面前这样说臣,臣实在不敢信。”
柳乂身形瘦削,像是未开刃的长剑。
但两人站在一处时,柳乂竟比胡人出身的段明朔更高一些。
柳乂轻声说道:“段兄谬赞。”
他气质沉稳,长身玉立时冷峭持重。
但一开口身上君子如兰般的纤丽便显露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完美地融于一处,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长公主的身量高,将陆卿婵像护佑小孩子似的挡在身后,仅露出妃色衣裙上模糊的莲花纹路。
妃色的裙摆摇曳,似流溢着清香。
不仅挡住了段明朔的视线,也挡住了柳乂的视线。
可越遮掩,越让人想窥见。
见礼结束后移步外间,因是在蓬莱池附近分散观景,陆卿婵也得了喘息之机。
放她走前,长公主沉声说道:“你小心些段明朔。”
陆卿婵屈身行礼:“多谢公主。”
她心里却知道,段明朔纵然是风流也不会瞧得上她的。
权势到他们那个地步的人,对贤良恭顺的女子是看不上眼的,他们会青睐的女子,要么美得艳压群芳,要么性子标新立异。
他是瞧上了王姨娘,方才对她多了个眼神而已,不过这是赵崇要操心的事,与她无关。
陆卿婵缓步走下高台,没想到赵崇竟候在石阶之下。
他牵过她的手,笑着将盛着蔗浆的吸杯递给她:“累坏了吧,夫人。”
陆卿婵的雪肤覆着薄汗,像是浸过水的玉石般柔美光洁,朱唇含住吸杯的吸管。
冰凉的蔗浆舒畅爽口,她的眼眸微微眯起,饮过一大口后轻声说道:“多谢夫君。”
许是因为喝过蔗浆,她的声音有些甜软。
刚刚站了许久,甫一休歇下来,陆卿婵的眼前还有几分模糊。
当赵崇谦恭地行礼时,她才意识到缓步走过来的人是柳乂。
他正与随扈低声说着什么,半张侧脸俊美如玉石雕琢,唯有眸里流淌着湛湛的蟾光。
他是来见长公主的。
意识到这件事,陆卿婵的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涩。
柳乂却似是没有注意到赵崇和陆卿婵,径直走上石阶。
只是擦肩而过时,陆卿婵的手与他碰到了一处,手背上的伤痕在涂过药后仅余下淡淡的印子,若不是细看几乎是看不出来的,因此她没有再遮挡。
柳乂的手指冰冷,像蛇的信子般轻柔地掠过她的掌心,带起阵阵吊诡的战栗之感。
两人的指骨在她丈夫的眼皮之下,亲密地交缠又分开,如若缱绻的爱侣。
“抱歉。”柳乂望了她一眼,轻声地说道。
他连脚步都没有停,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意外。
日光炎炎,炽热灼灼。
陆卿婵站在原处,却觉察到一阵难言的深寒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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