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胄(1 / 2)
秦焱甫一迈入国公府的大门,便被迎面而来的鸡毛掸子砸了个正着。
他揉着头刚将那鸡毛掸子捡起,又是一物当头砸来,他闪身一避,那物便摔在了台阶上,声音清脆得很。
低头一瞧,原来是前年石家送来的西域茶盏,一只可值百金,竟就这么被人扔着玩。
“啧。”秦焱暗道一声败家,拿那鸡毛掸子挠背,端的是一派悠闲懒散。
“您老年纪大了,总这么乱扔东西,对身体不好。”
五十余岁的定国公双鬓花白,面容苍老,唯独那一双虎目熠熠地生着光,看人时不怒自威,背脊挺得笔直,叫人怀疑倘若他长枪在手,是不是下一刻便能上马御敌了。
瞧见秦焱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秦权便气不打一处来。
“兔崽子!”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伸手去桌上抓什么,却薅了个空。
秦权一转头,就见管家秦渊护崽子一样,将桌上那套茶盏往自己身前拨着,双手成掌,环了起来将一众茶盏遮得严严实实。
看那茶盏上的花纹,明显与方才砸秦焱的那个是一套。
秦权额上青筋跳了跳,呵斥道:“做什么!闪开!”
秦渊犹犹豫豫地不太想动,却倏然撤开了手。
秦权暗道不好,转头去看,哪里还有什么秦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溜了。
他眉毛都竖了起来,去厅里取了剑,就迈着步子往秦焱的院子里赶。
“兔崽子!你怕是要翻了天了!”
秦府的下人们自觉地站到一旁,方便定国公去“教训”自家孙儿。
“你教唆石家小子同梅家少爷斗蛐蛐打赌,两人谁都不服打了起来,各断了一条腿,人家爹都告到国公府来了,你让老子这张脸往哪儿搁!”
下人们浇花的浇花,除草的除草,对这能传出三条街的叫骂声充耳不闻。
秦渊甚至闲来无事,在院里置了方小桌,煮起了茶。
一旁的侍从伺候着火候,时不时同秦管家说起些市集上的热闹事。
“干脆今日打死你这臭小子,免得来日犯下滔天大祸,辱没了我秦氏门楣!”
听到这一句,秦渊直起身子,与那侍从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亮。
嗯?新词儿!
“怎么不回话?心虚了?我看你迟早有一天折在自己手里!”
唉,这句又回去了。
秦渊失望地靠回椅子上,吩咐那侍从往壶里面添几块冰糖。
秦家少爷拈花惹草惹是生非的本事,邯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秦焱秦鹤洲却是一顿不打都不行。
定国公秦权戎马一生,兄弟姐妹儿子儿媳尽数命陨,晚年卸了军职,只想在家安安静静养老,不想这唯一的孙儿竟是位混世魔王,长到十八岁,大大小小不知道给他惹了多少麻烦,带着一群王孙贵胄满邯京胡作非为,可怜定国公一头白发,还要腆着一张笑脸拎着孙子上人家府上赔礼道歉。
这秦焱,当真是个现世报。
现世报丝毫没有身为现世报的自觉,昨日里才被定国公教训过,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过几日就呼朋唤友上了风月馆。
裴俦端坐在一群群花花绿绿之中,有些扎眼。
他目不斜视,一身素衣,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叫人疑心他并非身处风月场所,而是菩提宝刹。
有容貌艳丽的姑娘靠了过来,裴俦不动声色避开,换了张无人坐的桌子。
他这避美人如蛇蝎的模样,逗得一众同僚哈哈大笑。
裴俦面上不显,心中叫苦不迭。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历史系书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今日放衙时,两位侍郎呼朋唤友,愣是将他拖进了邯京北坊的风月馆,说是前来“放松放松”。
对此,裴俦好想说上一句:谢邀,真的不用。
左侍郎见他实在拘谨,冲那黏着他不放的女子道:“罢了,这位大人许是害羞,美人便别为难他了,也瞧一瞧我们可好?”
这话说得实在轻佻,裴俦悄悄看过去,见右侍郎正剥下一位绿衣姑娘的外衫,他赶紧收了视线,端起杯子猛灌一口。
不想那杯中盛的竟是烈酒,裴俦被猛地呛了一下。
他素日不喜饮酒,酒量也说不上好,这会儿一杯酒下去,双颊与耳边都泛起了粉色,倒比周围的姑娘们还要俏丽几分。
户部有位侍郎看了半晌,怔怔道:“裴兄若是位女子,不知会俘获多少邯京好儿郎的芳心。”
右侍郎道:“可惜啊可惜。”
左侍郎接过佳人唇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眯眼看了看裴俦,没说话。
裴俦坐了一会儿,觉得那股子燥热始终压不下去,干脆借口身体不适,暂时退了出去。
几人所在雅间在风月馆二楼尽头首间,二楼最末处有一处极宽的露台,正临着一楼的花园,裴俦闭了闭眼,准备去那露台上吹吹风醒酒。
刚走出几步,正与一楼上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锦袍公子猝不及防被裴俦撞了一下,竟连连后退几阶,愠怒道:“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本公子!”
裴俦连忙弯身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唐突了。”
锦袍公子对上裴俦面容,一腔愠怒霎时转为了惊艳,瞧着裴俦的脸瞧,目不转睛。
裴俦被这目光盯得很不舒服,余光又瞥见这人身后跟了两个桃红柳绿眉眼含春的男子,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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