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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贵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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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外,日落时分,沈言之与许淮在一小镇落脚,于一客栈开好房间,许淮见沈言之自进了客房便蹲坐在火盆边上,无神地拿着铁钩拨弄炭火,似有心事。

“我见这儿还不错,当年上京赶考时我便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等过些时候风平浪静了,你就置办一处房产,安身度日。”

话音刚落,许淮就见沈言之用一种“你疯了吗?!”的眼神看着他,这里距都城不远,若是暗卫暗访,不出一月他就会被抓回去,到时候他会是什么下场?什么下场!

许淮自然知道沈言之在想什么,他倒是无所谓道:“大隐于市,谁能想到你就躲在都城不远处呢?再言,你在这儿落脚,我还能——”

还能常来看看你……

话音戛然而止,许淮以为自己疯了。

沈言之见许淮奇怪神色便猜到大概,冷着脸缓缓道:“许大人,恕我直言,我身上背负的是杀头之罪,你我二人从今往后还是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免得引火烧身,我自无妨,但你许家上下妻儿老小的性命,可皆系在你一人身上呢。”

“你何出此言,”许淮不知何故,突然急道:“你便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当初是你要我帮你离开那个地方,如今你得偿所愿,便想过河拆桥?”

沈言之简直不知许淮在想些什么,不可思议道:“许淮,你清醒一点,我是在救你。“

“你若当真担心我一家老小,早在当日就不该找到我,我许淮即便有再多不是,也讲一个义字,咱们如今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甩不脱谁,你也不必强揽圣人之名,要我说,你在那儿未免待了太久,连男人间的义气二字都不知为何了?”

“许淮!”沈言之腾地站起来:“是你充当圣人!”

“什么?”许淮吓了一跳。

似被许淮说在痛处,沈言之怒道:“你扪心自问,你愿助我一臂之力,不是因为可怜我吗?可怜我被卖去烟花之地,可怜我屈居人下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可怜我这一生活得不人不鬼,你自高高在上,便想助我迷途知返,你倒告诉我,何为迷途?!”

怒红着眼眶,颤抖着双肩,好像压在心间的一颗巨石轰然崩塌,他在宫中所听到的嘲讽嬉弄与所见到的轻视不屑通通直冲天门:“你们都一样!从心底瞧不起我!”

发泄似的歇斯底里让许淮始料不及,许淮知道,是他说错了话。

他有些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挽回局面,左右为难。

“我们都如当世蝼蚁,苟且而生,你告诉我,这世间哪有什么高低贵贱,还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之人强称一句君子小人之别!”

沈言之疯了似的呐喊,许淮迈步上前一把拉过了他:“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可沈言之却激动非常,疯狂地在他怀里挣扎,许淮有点应付不住,他也只是个读书人,力气能大到哪里去,但又不能任由沈言之发疯,只能吼了一声:“你安分点儿!”

沈言之却一点也没有安分。

口中喃喃地都是“你放开我!”之类的话,好像也分不清眼前是许淮还是谁,只顾着挣扎逃跑,终于在二人搏斗推搡间,沈言之猛地一推许淮,大喊一声:“你放开我!”同时自己往后倒去,脚下一拌,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身后木架之上。

沈言之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脑后,蜷着身体不知所措。

许淮愣了一瞬间,忽地上前,心中也不知是何种情绪飘然而过,难受得紧。

“让我看看,摔成什么样了,很疼吗?我们去看大夫!”

接着,许淮听到怀中人压低了的泣声,小心着谨慎着,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倾泻而出,却只化作了这几滴眼泪,还藏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不让人轻易发现。

也不知到底是因他的话委屈了他,还是摔了脑后疼了他。

许淮莫名有一丝窃喜,像是发现了沈言之不为人知的一面,又像是压抑惯了的沈言之竟会在他面前失态,不自知地微勾嘴角,安慰道:“我是可怜你,却从未瞧不起你,帮你也是心甘情愿,如若只是轻视于你同情于你,怎会舍命相救呢?”

“抱歉……”蚊鸣般地声响,沈言之终于回过了神:“我方才怕是疯了。”

许淮轻笑:“是我该慎言,你记得,没有人瞧不起你,是你自怨自艾,既无可悔无可惜,又何必妄自菲薄?”

埋在臂弯里的头使劲点了点,过了好一会,才听沈言之轻声道:“让我静一静吧。”

许淮毫不犹豫:“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将沈言之扶至床上,虽担心他,但也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并不喜南风,只是下意识地觉着如果他们二人不是以这种身份亦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相见,该是一对举世难得的知己。

所以他帮了他,出于可怜,出于同情,更出于——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如璧的人,深陷泥潭。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许淮在他面前站了站,后静悄悄地离开。

沈言之躺在床上,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想得起,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只是一个念头格外清明:他要走,走得远远地,走到一个崭新的地方,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即便如蝼蚁一般守着自己的小房子,也足够了。

那是他的,从简陋的院子到苦寒的床榻,都是他的。

真真正正,属于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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