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1 / 2)
兴许是白日里太过劳累,姜琼华歇于美人榻竟也能睡得十分惬意。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雾稠如熏香,周遭空气都变得滞涩难流,她察觉自己依旧是在明忆姝的寝殿内,就在这处美人榻上,一低头,就能看到明忆姝柔婉姝丽的身姿。
那人跪在自己膝边,烟罗软纱缠身,泪眼盈盈。
姜琼华从未见过明忆姝露出这般魅人的神态,印象里的对方一直是清冷自持的,而眼前的明忆姝却像只白狐,撑着自己膝头时,腰身浅浅下塌,显露出蛊人的弧度,一双眸子潋滟生辉,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姑姑……”
姜琼华听到对方轻轻地唤自己,声音亦是勾人得很。
“嗯。”
姜琼华按了按眉心,有些心烦意乱。
这梦什么性质,她活了三十四年,怎能看不出来?
但她不是一个沉湎情爱的人,年轻时的血雨腥风让她厌恶一切亲密关系,不想让别的什么人近她的身,她只觉得恶心。
更不用说,现在做这种梦的对象还是她亲手养大的姑娘。
姜琼华糟心地移开视线,迫切想要摆脱眼下之梦。
“你在害怕。”梦里的明忆姝浅笑着,将下巴枕在她膝头,魅态勾人地一眼一眼瞧她,“姑姑,这只是梦而已,你在害怕什么呢。”
对,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梦罢了,姜琼华叹了口气,用手背轻轻拊了拊明忆姝的脸颊,嗔怪道:“梦里怎的这般寡廉鲜耻。”
“忆姝会常记姑姑的好,侍奉姑姑,不觉得丢人。”明忆姝用那种能溺死人的目光注视着姜琼华,顺势捉住了那只手,用脸颊乖顺地蹭了蹭,嘴里重复道,“不丢人。”
白日里的明忆姝断然没有这般寡廉鲜耻,姜琼华也知道这种梦里出现什么情景都是合理的,但她依旧被对方短短几句话扰乱了心绪。
姜琼华眯了眯眼眸,鼻音轻轻:“嗯?”
她任由这个梦继续发展下去,想看看这小狐狸精到底想做什么。
梦里的人好像总能知悉她的心思,娇怯地瞧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指,低头轻轻啄吻了一下。
瞬间姜琼华头皮发麻地抽回了手。
——此时梦里和昨夜现实的情景高度重合在一起,她昨夜压下去的疑惑又泛了起来。
那时候烛火黯淡,明忆姝确确实实趁着自己睡觉,偷偷亲吻了自己的手指。
当时她还以为是对方有孝心,情之所至时才感恩地落下一吻,现在细细一盘算,怕是没有这个道理。
毕竟她也没见过谁家儿女趁长辈睡着了,偷偷亲吻指尖的。
这个吻,意义怕是要比自己想的要深重一些。
姜琼华心情复杂极了,她头又有些疼了,这是老毛病,哪怕是在梦里,疼起来的时候依旧叫人十分烦躁。
偏偏此时明忆姝还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姜琼华没多少耐心在梦里消遣,她指尖抵着对方额头把人推开了些:“别闹,让孤醒来。”
“不。”梦中人叛逆地再次捉住姜琼华的手,这一次,她檀唇微启,挑了一根修长的指,刁难人似的缓慢地含入口中。
姜琼华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眼下的情景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很难相信这么诡异的画面能出现在她与明忆姝之间。
姜琼华皱眉:“你……”
“嗯?”明忆姝带着几分鼻音哼出声来,随即挑起惑人的眉眼,一边盯着她一边使坏地咬了下姜琼华的指尖。
姜琼华制止的话刚到嘴边,随即停顿片刻,只道:“别咬人,又不是小狗。”
指尖感受到的是姑娘唇舌间的软热,像是被软玉侵吞,指腹下压时,还能观赏到明忆姝迷离失神的神色,梦中人下巴微微抬起,目光依旧是那般专注深情,一呼一吸都散着姑娘家独有的清香,让姜琼华指根都感到了热气。
也是在这一刻,姜琼华知道自己在这场梦里轻易出不去了。
出于私心,她把制止的话语全部咽回肚子里,没有再指责对方什么。
这一点似有似无的默许和纵容放大了梦中人的野心,明忆姝双手攀附着姜琼华的胳膊,将下巴又往前推了推。
姜琼华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颤了起来,她变了变音调:“够了,给孤起来。”
姜琼华难堪地闭上眼睛,察觉到梦中人好像听从了她的话,正眷恋不舍地撤离,临至末了,迅疾地一退一近才放开,还发出了一声轻响。
涎丝缱绻,旖旎垂落,又被对方耐心地用帕子拭去。
“真是胡闹,你让孤醒后如何面对你。”姜琼华自说自话地收回手,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没有脱离梦境。
不得不说,梦中人本领很大,这一场梦,搅得她心间都在颤,头疾倒是没那么疼了。
“该如何面对呢,姑姑心里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明忆姝攀着她颈项,像小时候那样,坐于对方怀中,她说,“已死之人,怎样对待又有何区别,何妨更大胆些,总之是梦。”
心事猛地被知晓,姜琼华脸色阴鸷地掐紧对方脖子,恶意陡生。
明忆姝依旧是笑着,好像不以为然,又好像已经心死。
姜琼华反应过度,待怀中人渐渐弱了声息,她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姑姑也会舍不得我吗。”明忆姝轻轻咳嗽几声,不计前嫌地继续粘她,“这么多年了,真的不会心软吗。”
“你不能不死。那人毁了孤的一生,孤亲手杀了她依旧觉得不够痛快,忆姝啊,你是她的亲眷,所以也来尝尝孤当初的痛苦吧。”姜琼华扣住明忆姝肩背,另一只手顺着脊柱的走势去按压,她像是黄泉地府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轻声呢喃道,“让你也体会一下,被信任之人操刀,亲手推入深渊的感受。”
明忆姝一笑:“好呀。”
多年奢宠之下,是深渊在等着她。
姜琼华心意已决,不可能再改变,所以她只把明忆姝当做一颗利己的棋子,可以恩宠亦可以折磨摧残,只要她想,如何对待都不过分。
梦里,明忆姝说:“既然姑姑都不会再心软了,那在梦里,合该让已逝之人如一次愿的。”
姜琼华微微蹙眉,不满对方对自己这陌生的称呼。
“姑姑,看我。”明忆姝声音温柔,一如往常,“张嘴。”
找死。
自己还未答应她呢。
身为上位者,姜琼华从未被人如此对话,她有些不悦地瞧着眼前人,冷着脸僵持了片刻,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既然将来都是要摒弃的,那自己确实可以肆无忌惮地毁她。
所有心软都是可笑的,是对自己的背叛,对不起自己那些年所承受的所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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