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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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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夜色不早,你也累了,今日早些歇了吧,孤来瞧瞧你便放心了。”

姜琼华来时,已经派人叫醒过她一次了,知道她浅眠,便没想着继续逗留在此处。

“方才已经睡过,现在还算有精神,姑姑若是不急,忆姝为您修甲可好?”

明忆姝说这话的时候,下人已经把修甲的精致物件奉送上来了,她将整个矮脚托案全部接过,很自然地来到姜琼华身边。

姜琼华莫名地瞧向她:“这些下人做的活,你何需花心思来为孤做?”

其实姜琼华本是想着回去歇下的,她昨夜未睡,今日又劳顿一天,身子本就疲累,这些细碎活儿,其实是不想搭理的。

“姑姑方才沐了身,正是修甲的合适时候。”明忆姝把矮脚托案放在美人榻边,温和地跪坐在长绒地毯上,她轻轻托起眼前人的手,也不去看对方,“姑姑,指甲长了。”

“你怎知……”

姜琼华正开口,低头顺着对方目光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确实长了些,对方观察得很细,细致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指甲已经长了些。

既然对方想要帮自己打理,那便由着她吧,姜琼华不喜在这些小事上分心再做主张,便默许了。

刚开始时,姜琼华还饶有兴趣地低头瞧她,见她认真细致地捏着磨甲条来为自己修整,但渐渐的,姜琼华便发现一个问题——

明忆姝并未直接去修剪,而是一直用磨条沿着甲端轻轻地挫磨,磨甲的物件很精致,并不粗粝,所以这样修甲便会很慢很慢,本来不怎么花时间的一件事,被她延得极其漫长,没几个时辰是无法完成的。

因此,在明忆姝再一次拂去细屑时,姜琼华开口了。

她说:“没必要如此精细,虚费力气和时间。”

“为姑姑修甲,不虚度。”明忆姝又说,“剪去的甲端比不过磨的,会容易伤到。”

姜琼华倒也没继续同对方争辩,她又歇回了榻上,心里思量着,指甲而已,再尖锐又能锐利到哪里去?难道还能伤到人不成?

也罢。

姜琼华并未再深入细想,她只是猜测,明忆姝心思细腻,未经过什么大事儿,所以才会有这种女儿家的小意温柔,觉得一个剪过的指甲都能伤到人。

明忆姝专心注目良久,终于抬头望了对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姑姑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先歇一歇,修好之后,我再唤姑姑起身。”

“嗯。”

姜琼华一边由着对方,一边垂眼瞧着跪在自己膝边的她。

明忆姝生的实在婉丽,哪怕是无心的一个动作,都能惹人垂怜,此刻,这人就这般长跪在旁,舒展的肩背薄态轻盈,好似笃静守柔的仙人,不惹一丝尘埃。

也是在这一刻,姜琼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她养在府中六年了,白驹匆忙,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不过……这单纯澄澈的模样,倒是一如当年。

姜琼华掸开正在被对方捏着的食指,顺势用指尖挑起明忆姝下巴,细细瞧去:“让姑姑好好瞧瞧。”

明忆姝顺从地抬头,眼眸潋滟纯粹,与她对视时,专注得好像要把对方全部装进眸底的那池水中。

被这双眼睛瞧着,哪怕是姜琼华,心头都得滞涩一瞬。

属实美得倾国倾城,姜琼华这些年本来都看习惯了,这时夜里瞧人,才发觉自己这些年错过了什么。

到底是年轻姑娘,靡颜腻理的,每一处都漂亮得很,或许也得益于这些年锦衣玉食的堆砌,这姑娘格外的娇软动人。

脸庞生得好,姿容身段也是一绝,再加上性子温柔细心,真是叫人挑不出一点儿不好的地方来。

唯一遗憾的是,这张脸,太像与自己结仇之人了,看得久了,心里积压的怨恨便又泛了上来。

仇者虽死,但给人带来的伤痛却是永远无法湮灭的。

姜琼华压下心底的嫉恨,转而又去抚她下巴,心中不禁慨叹女子容色的美好,细骨撑皮,触感温软,像是一块柔和的软玉,很难叫人释手。

静默无言中,姜琼华有些恶劣地想——这般娇弱美好的姑娘,待自己丢弃后,还能如此这般高洁清丽吗。

此时,明忆姝哪怕是屈居自己膝前,但依旧肩平背直,气节丝毫不减,若是……他日得知真相后,被自己报复丢开,还能保持有这份气节吗。

姜琼华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怎么见过明忆姝崩溃哭泣的模样,记忆里的她总是淡然平和,情绪都不甚起伏。

这样幻想着,姜琼华心中也多了些期待。

她想,自己平生定要见这么几回,来解一解心头疑惑。

思绪渐渐安寂下沉,指尖甲端被轻轻蹭磨着,声音虽几不可闻,但感触尚在,姜琼华知道明忆姝很有耐心做这些细碎之事,使用磨条时,举止仪雅安静,能够叫人安心入睡。

她便也没有设防,闭眼去歇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专心修甲的明忆姝终于抬起了头——她并未完成手头的事,但依旧放下手中物件,支颐去瞧面前的姜琼华。

眼前的人已经睡着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明忆姝才能专享与对方独处的时间。

一刻钟前,她浅眠入梦,又梦到了过往的事情。她在现世时,没有称职的长辈,无人护她周全,从小到大在受了欺负时,只能自己敛去了苦楚,独自往下咽。

在学校受伤时,她也幻想过有一位强势手段的姑姑出现,去拎着那些混账男生的衣领,把坏人都拎到校长办公室,按头要他们给自己道歉……

可惜没有。

当时的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无人和她道歉,那些欺凌和辱骂依旧落她身上,她软弱的父母不仅不会安慰她,在强权面前不停点头讨好,甚至反过来苛打她,说她不学好,勾引人,给所有人添了麻烦。

她也曾因此患了心病,厌弃自己的容颜,讨厌每一个朝她吹口哨的纨绔子弟。

也许是她长长久久地祈盼,在死后穿书,终于有这么一人凭空而来,拯救她,包容她,用极端的手段强势地护佑着她。

两人相伴六年,这六年在明忆姝心里,足以弥补儿时的种种不幸。

她怎能不敬仰孺慕她。

六年不短不长,却能刚好救赎一个人千疮百孔的心,叫冰冷的荆棘化为温良的包裹。

正因为这次从梦中醒来,所以明忆姝格外想念对方,甚至不管不顾地忍着疼去寝殿门口候着,只为了能第一眼就瞧见她。

她爱她。

超越了对方的所有,无关容貌权势地位,只因这份难得的救赎与陪伴。

在世人眼里,右相阴狠多谋,行为丑恶不堪,在明忆姝这里,却觉得姜琼华的美不该去用言语辞藻定义,她的成熟冷艳不该拘泥于简单的皮囊,这种磅礴到令人失语的美,只有细致地去瞧才能品味得到。

姜琼华有一种在权势顶端浸淫多年的宏大气场,那些来自上位者的强势和轻蔑,在明忆姝这里,都是不足以畏惧的。

她从来都不怕她的。

比起书中世界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她更害怕失去眼前之人。

如果可以,她想就这样安静地陪她老去。

明忆姝端着姜琼华的指尖,虔诚地拾起方才放下的磨条,继续轻轻地为她修整。

修甲的过程琐碎且漫长,她却甘之如饴。

姜琼华短暂地歇了会儿,再次醒来时,指尖全都麻了。

倒也没有不舒服,只是这种轻微的麻痹感,让她有点陌生,所谓十指连心,当被人触碰手指时,那种细敏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

尤其是指甲尖端被磨条擦过时,指根也不得不随着轻轻地晃。

不知该如何去描述,像是指腹捻过细沙时带起了一阵余韵,酥麻微痒,初识还很有新鲜感,新鲜感之后便是一阵空乏,需要更深重的刺激才能压得下去。

不是疼,也算不上痒,但就会令人心旌难平。

姜琼华继续忍了忍,觉察出明忆姝已经在收起修甲的物件,帮自己拂去指尖的浮屑了。

应当是完成了。

姜琼华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明忆姝动作停顿了片刻,不知道准备做些什么。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无数个防备的念头争相冒了出来。

而就在她准备有所动作时,思绪却倏地断掉了——明忆姝竟然轻缓地吻了吻她指尖。

端得是一副圣洁无瑕,好似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扰乱心弦,谁曾想,暗地里对方居然会这般小心轻柔地触碰自己。

姜琼华难以置信地没做出任何反应,根本不敢想这居然是明忆姝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自己养大的姑娘,自己怎么能不理解?

她平日里被自己不小心碰到都要惹得耳廓微红,包括今日在天牢时也一样,自己只是抚了抚她腰际,她便局促不安了几分,怎的现下便如此大胆了?

姜琼华有些犹疑地睁开眼,却见眼前之人已经起身走了几步远了。

寝殿内伺候的下人都被屏退了,独独留下明忆姝一人的纤丽身影,烛火熄了几盏,随着人影前行而闪烁不定。

姜琼华望着明忆姝的背影,见对方缓步去熄了烛火,完全没有要唤自己醒来的意思。

再回来时,烛火已经完全灭了,明忆姝取了御寒的绒毯,走近为她盖好,依恋万分地枕在她膝头,守着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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