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雪砚扶着小窗而立,有些羡慕地望着男人踏雪而去。
他背影里透出的傲气吸引着她。让她感到新鲜、好奇。想来,一个人只有见过真正的山高水远,才能这般从容行走吧。
说书人口中上天入地的侠士,也是和他一样的豪迈么?
雪砚的心飞远了,飘渺了。
他属于波澜壮阔的大世界;她却只有一片小天地,拿尺子也量得过来呢。
男人和女子的命真不一样。可是,他们却合铆合榫地做了夫妻。上天的安排既不公平又很奇妙。
好多事,她浅浅的脑瓜子真想不透。
周魁穿过回廊,经过一片覆雪的琼枝,拐弯时猛一刹步停下了。似有所觉地扭过头,笔直地望了回来。
雪砚心里一耸,赶紧缩到墙后去了。
脸上几乎要熟了。
丢人。偷偷这样瞧,人家要以为她有多依恋他呢。
过了一会她才敢冒头,他已经消失了。地上只余一行大脚印。半空,雪像飞蠓一般密密地下着。
雪砚瞧了一会,不禁又为生而为女子的自己叹了口气。
时辰太早,也没个丫鬟、婆子帮衬着。她在新家一尘不染的小隔间里,伺候着自己把洗漱的事搞完了。
听说在一些贵族人家,主子们夜里行个房也要丫鬟们在门外待命。周家却不大一样。她初来乍到,已隐隐嗅到一股清气,家风好像有点硬。
但是,雪砚还挺习惯的。——反而要是处处精细得过头、太有乔张做致的贵族作派,才会叫她这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发怵呢。
洗漱完,独自荡悠回了卧室。就着熹微的天光,整理她陪嫁的樟木箱子。婚前赶制了十几套好衣裳,都装箱送来了。
雪砚一边美美地比着,一边往衣橱里放。
她一向偏爱热情的颜色。这一日的着装便选了红豆色的上袄,竹月色比甲;下穿缃色长裙。
想着早晨要见长辈,不禁犹豫会不会太跳了。
但转念一想,新妇鲜丽一些也不为过吧?
正自我斗争着,檐下响起了踏雪的足音。她引颈一瞧,来了四个丫鬟,两个仆妇装扮的,姿势板正地候在门口。
雪砚走入中堂,向外说:“都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一众人鱼贯而入,低眉耷眼的。齐刷刷说:“见过四奶奶。”
这新称呼羞红了雪砚的脸。她怔怔的,心里掠过奇异的战栗:天啊,我也是一个妇人啦。是别人家的婆姨了
这位新少奶奶又羞又惊。一边却已无师自通,稳稳地端起女主人的派头了。进屋抓了几吊喜钱,一一赏了过去。
众仆人这才抬头与她照了个面。
这不瞧不打紧,一瞧,各个惊艳得眼冒金星。全都忘了谢赏。一味松驰着下巴,哈喇子几乎要兜不住了。
一个身板扎墩、脸也扎墩的仆妇说:“啊呀,四奶奶这样齐全的人儿,我打出世来没见过呢。今天算开了大眼,瞧见神妃仙子了。”
长脸尖嘴的丫鬟道:“真正像外头传的,是画里的仙女!”
雪砚婉然一笑,对这些话不上心。从小到大被夸麻了,早心如止水了。她端坐在铺着金丝如意纹软垫的美人榻上,一一问她们的名字。
这院里派活计的总管,是扎墩又虎气的李嬷嬷。她在周家几十年了,一身的将门之风。说话声如洪钟。副手刘嬷嬷也是个剽才。
轻易不张嘴,一张嘴像个大喇叭,生怕主子耳眼儿堵了似的。
丫鬟们分别叫春琴,玉瑟,竹笙,小笛。名字都跟乐器有些瓜嗒。
这伙人叫雪砚瞧得直纳罕。
在说书人嘴里,高门大户的丫鬟必是秀气可人、水葱儿一般的人物。殊不知还有周家这样的,女仆们一个赛一个的五大三粗,虎里虎气。
她问谁人会梳头,春琴自告奋勇地效劳。结果,梳头手艺罕见的拙劣,还不及翠儿的一半。梳完了,头顶三朵蠢髻,后脑一堆杂毛都没处去。
雪砚震惊坏了:“春琴,你给我梳了个鸡冠哎……还是雄鸡的冠。”
众人涨红了脸,嘿嘿地望着她傻笑。
李嬷嬷说:“四奶奶,我们府里女人都粗气。平常都是随便捯饬的,手上没这种细致活儿。”
春琴还不服气,自我辩护道:“无妨,四奶奶的脸不挑发式。顶个鸡冠也绝色呢!”
“是呢,是呢。”
雪砚笑道:“话虽如此,我初来乍到还是别玩这种‘绝色’了吧。”
她拆掉“鸡冠”重新梳了,手里几下翻卷,一个格挣挣的美娘子便落成了。
新来的四奶奶是一个灵物。柔风细雨的,却又极能逗笑。一句话就叫人捧腹。那眼里顾盼柔美的灵韵,莫说男人了,就连女人瞧了也好爱啊。
平常这几人对着一张掉冰碴子的臭脸,过得干巴死了。现在来个这样的主子,就像旱田里引了活泉,一下子滋润了。欢畅了。阴阳都平衡了。
六人干活都轻快了。擦桌,扫雪,洗衣,做早饭。井井有条的忙碌中,都要顺便瞧一眼美不胜收的四奶奶,再随口夸上一夸。
那李嬷嬷擦着铜鼎,笑道:“我说过的吧,全府就数咱们四少爷福气最大。虽说二十四岁才成的家,到底逮住了一等一的艳福呢。”
雪砚一眼瞥见了从月门进来的夫君,赶紧重重地清一下嗓子。
竹笙却还在摇头晃脑:“是呢。这下谁敢笑咱府里没一个能看的?有了四奶奶,门面上都飘起仙气了,嘿嘿嘿。”
雪砚体内的血都往脸上涌去了。
众人“嘿”得正欢,男主人已踏雪进了院子。空气中立刻刷过一波寒噤。大家一瞬都内敛了。严肃得跟铁板似的。
活泉也立刻枯竭了。
雪砚起身相迎,“规矩”都上了脸。见夫君目光不善,灵机一动地训诫道:“李嬷嬷,叫大家以后老实一点。不准对我甜言蜜语的。”
周魁的眉心狠狠一跳。
李嬷嬷领得军令一般,立刻响亮地说,“是!”
雪砚又故意把脸端得臭臭的(不像老虎,却像一只猫):“不准逮住主子就乱夸。这种轻浮风气,都给我戒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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