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不知道跪了多少时辰,跪到云绽的膝盖失去知觉。
别墅内悄无声息,从书房向外看,夜色浓稠得像墨水一般,伴着虫鸣和风的声音。
她抱着胳膊,脸色惨白。
估摸着两个小时应该到了,云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除了膝盖,她的腰也几乎挺不直了。扶着门走出书房,刚好和从一楼上来的周沛打了个照面。
周沛中指推了推眼镜,看着她,似乎注意到她一头的虚汗,眉心微蹙。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上了三楼,楼上紧接着响起关门的声音。
不说话也好,她实在没有应付的精力了。
本来没有胃口,但她知道,如果不吃东西估计今晚都睡不好。
张嫂先是替她盛了一碗汤,看着她喝了几口,心疼地帮她把汗擦干。
“夫人陪老爷睡下了。”张嫂说:“这汤是少爷吩咐特意为您留的,您多喝点。”
云绽意外地看了眼张嫂,周沛居然会给她留汤?
惊讶归惊讶,但她没多说什么。
吃完饭,回房间洗澡的时候发现膝盖大片淤青。
她熟稔地摸了层药。
第二天去学校,果不其然,夏丛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
“绽绽,你这是怎么了?”
云绽搬出一早就想好的理由,回答她:“不小心摔了。”
“摔哪儿了?”夏丛不笑了,担心地拉着她上下左右打量:“校服很干净呀,是昨天摔的吗?严不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云绽笑着回到座位,把书包放好,又转过头递了瓶奶给她:“好啦,给你东西喝,不要再问了。”
夏丛接过牛奶,笑眯眯地说了声谢。
云绽要赶在第一节课上课之前把作业收齐,给老师交过去。就这么十几分钟时间,同学们光看着云绽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
到后面,有人看她太累,一个个帮她把作业按组收过来。
云绽受宠若惊,交作业的同学指着头上的发夹,笑道:“你送我这么好看的发夹,我帮你收作业,应该的嘛!”
她这才安心地把作业交到同学手里,由她代交到老师那里。
刚一转神的功夫,前排的同学又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课代表,课文太难背了,你能帮我看看么?”
云绽点头,接过课本。
别人背一句,她看一句,在背错的时候及时指出问题。
盛鸿涛坐在后排,几次抬头想和她说话,最后都作罢了。
昨天的事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她好嫌弃他们啊!
加上第一次和她打招呼,云绽没理。他觉得,云绽从骨子里就不想接近他们。
他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怎么她就这么讨厌他们,像躲瘟疫一样。
盛鸿涛觉得自己被狠狠伤到了,郁闷地趴在桌上。
时不时又不甘心地抬头看着前排,然后把头狠狠地偏向另一边睡觉。
她不搭理他们,倒是和班里的同学相处这么融洽!
这是为什么啊!
盛鸿涛气得要死,一到放学时间,就恨不得立刻离开。
刚好老五今天组了个局,他从教室离开后立刻往约好的地方走。
云绽在教室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拖着步子往公交车站走。
上了一整天的课,她的膝盖恢复了很多,走起路已经没有早上那么别扭了,但还是有些不自然。
所以她尽可能地慢慢走。
江厉驱车驶过公交车站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风景——云绽走得很慢,微微跛脚,背着浅粉色的包包在站牌旁站定。
她真的很乖,往那一站,小小巧巧的,也不乱动。
有树叶落在她头顶,她慢腾腾地抬手将它取下来,整个人软得像坨任人戳圆捏扁的棉花。
她随时都软哒哒的,觉得一抬手就能被推倒,好像也从不发脾气。
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那么强硬,要不像只兔子把自己藏起来,要不就像只刺猬一样扎得人生疼。
江厉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离合,将车停在不远的角落,手指并拢撑着鬓角,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
云绽似乎对落在她头上的树叶起了兴趣,沿着叶脉轻轻地抚摸。或许是那片树叶实在好看,江厉看见她忽然笑了起来。
那一瞬,仿佛天上的星星争相跑进她的眼睛里。
怎么会那么亮?
光是看着她笑,他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昨晚因她生的闷气瞬间消散。
他注视着她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了一本课外书,然后将树叶夹了进去。
正想做什么,置物台上的手机猛地振动起来。
江厉捞过手机,摁了接听,视线自始至终都没从云绽身上挪开。
打来电话的是宋榆归。
他们几个组好了局,就缺他了。
宋榆归问他在哪儿。
江厉顿了一下,报出站名。
宋榆归皱眉:“放学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江厉笑了,一身痞气:“热爱学习不行啊?”
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宋榆归不吃那套,应付完盛鸿涛,叮嘱了声:“别耽搁了,早点过来,就差你一个。”
他们三个比盛鸿涛、林幼安高一届。现在说是高三的学生,但是家里早早就安排了留学,所以高考对他们而言就是走个过场。
学籍挂在国外渡几年金,到时候直接在自家公司安插个管理岗,基层学习几年,后续就可以自己做项目了。
更何况,他们从小就有学关于企业管理的相关知识,这种自家长辈亲授的经验,可比大学一般的课程实用多了。
江厉没吭声,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公交车站台下的那只刺猬上。
现在入秋,天气微凉,冷风像是能渗进人的衣服,直接钻进骨头里那样的吹。
公交车平时都是五分钟一趟,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晚点了。
云绽越等越冷,忍不住往树下缩了缩,手也揣进了校服兜里。
江厉许久没声音,宋榆归那边喂了好几声,他这才回神。
“嗯?”
宋榆归问:“听到没有啊,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你们玩儿吧。”江厉解开安全带,道:“我不想去了。”
宋榆归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大家都等着呢,你不想来这里,你想干什么?”
江厉突然乐了,语气飞快地吐出几个字:“我想干什么?我想犯贱。”
明知道别人不乐意,他还死皮赖脸出现在她面前,这不就是犯贱?
宋榆归:“???”
挂断电话,江厉直接朝着云绽的方向走去。
下车后他才发现,天上其实在飘丝丝缕缕的牛毛细雨。在车上感觉不到,现在小雨一淋、冷风一吹,还真是寒从脚起。
难怪她都躲树下去了。
街道口的树叶被一阵风卷起,纷纷扬扬,飞起又落下,在空中辗转,落在地上没几秒就被湿了个遍。
云绽抱着手臂缩得很紧,但想象中的冷风迟迟没有吹到她身上。在冷意来临的前一秒,江厉的外套凭空落到了她身上。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也出现在她面前。
如从天而降的神祗,将冷风屏蔽在离她很远的距离之外。
云绽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里。
江厉嘴角肆意扬起,看着她:“好巧啊,新同学。”
“你……”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拽下身上的衣服。
“你敢脱试试。”江厉摁住她的手,轻飘飘地一句话,成功将她吓住。
他还真就发现了,对她,永远都是硬的比软的好使。
看云绽不动,江厉心头一软,上前一步。
云绽赶忙后退,和他保持距离。
两个人就这么立着,离得老远。
“……”
江厉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她身上了,偏偏她像个木头,丝毫不领情不说,还气死人不偿命。
看她时刻保持警惕的模样,江厉唇角的笑意淡了淡,此前的好心情迅速消失。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语调讽刺:“同学,我是有传染病还是有体臭?”
云绽仓惶抬头,看着他,顿了片刻,才认真地摇头。
他的外套除了有淡淡的烟草味之外,很干净很温暖,一点异味都没有。
江厉冷笑:“既然都没有,那你靠我近点会死?”
云绽不回答,身体却诚实地退了半步。
“……”
“你是哑巴吗?一靠近老子就不会说话?”江厉有些暴躁,尤其看着她表面逆来顺受实则半分不让的样子更是来火。
她是故意的吧。
云绽张了张唇,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等她说话,江厉紧接着来了第二句:“你这么躲着人有意思么?和老子说一句话都嫌掉价是不是?你哪儿来的底气看不起老子?你不过就是——”
后面的话江厉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看见了云绽微红的眼。
她虽然经常被周當知惩罚,但被人当街凶成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云绽红了脸又红了眼,抬头看着他,半晌才说了声:“我家里人不太喜欢我和陌生人走太近。”
算是给他一个解释。
语气怯生生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可怜巴巴。
尤其云绽的眼睛很大,又大又清澈,一眼就能看清她一双水眸里泛着的委屈。
江厉原本高涨的怒意被这么一句话尽数浇灭,偃旗息鼓。
“早说啊。”他不自在地滚了下喉,像条收好了爪牙的大狼狗,干巴巴地哄:“好好说话,别哭啊。”
他想当然地把这句话理解成家里人怕她一个人有危险,所以不让她和陌生人靠近。
理由很合理,他心里瞬间好受了很多。
本来都准备离开,懒得管她是死是活的,这下,江厉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两个人默默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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