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唔……朕记得几年前朕就生过一场大病,那时候便是吃到萧爱卿所炼的三因丹。”承平帝捋着灰白的胡须,鬓发间也已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霜,脸上布满了细密纵横的沟壑。
“奴才也记着呢,当时奴才瞧着皇上的龙体一天比一天康健,真是感谢上苍庇佑大周,就是叫奴才去死,奴才也是心甘情愿。”傅时才说着又抹起泪来。
承平帝点了点头,对傅时才的话很是受用,转而对萧弈道:“萧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臣别无所求,只愿皇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萧弈撩起袍角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萧爱卿无需行此大礼,朕知你对大周忠贞不二,只是此次朕能渡过此劫,全仰赖你的三因丹,”承平帝思索片刻,“按我大周祖制,非社稷军功不得封爵,否则朕定要给爱卿封个爵位。”
萧弈也知道承平帝说的是客套话,他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承平帝心中不会丝毫没有忌惮。承平帝这些年提拔内廷太监,也不过是为了两相制衡,避免他权势太盛,只手遮天。
承平帝眼睛往旁边一转,才发现站在一旁的赵奉云,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问道:“你怎么在这?真记得几年前钦天监就说过你是不祥之身,你跑到乾清宫来,是怕朕病得不够重吗?”
“父皇,儿臣……是来为父皇试药的。”赵奉云立刻跪下,垂着头,唯唯诺诺道。
“试药?试什么药?你这是要我们君臣离心吗?”承平帝顺手拿起矮几上盛放参汤的白玉雕双龙戏珠纹汤盅,猛地砸向赵奉云。
沉甸甸的玉质汤盅砸在赵奉云肩膀上,里面剩余的参汤撒出来,在她肩头海棠红色的衣衫上洇湿一大片,赵奉云忍住肩膀处的钝痛,一言不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嗫嚅着说:“父皇……”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娘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嫡子,现在你又要来害死我吗?”承平帝见赵奉云隐忍的样子,语气又缓和少许,上一次见这个女儿,还是冯氏在世的时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了。见赵奉云衣衫单薄,承平帝倒生出一丝为人父的怜悯。
“父皇,你终于醒啦。”赵元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赵奉云回头看去,见赵元芷仍旧如三日前一般,红袄红裙,金线为绣,十几只金色芙蕖在她艳红的裙摆上绽放,眉目间尽是娇纵张扬,整个人宛如一团火焰席卷而来。
“父皇,芷儿这几天都担心死了。”赵元芷扑到承平帝怀中,放声哭泣,泪水混着脸上的脂粉从颊侧滑落。
“是芷儿啊,是朕不好,让你担心了。”承平帝将赵元芷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用浮肿的手指替她擦去泪水,笑得眼角皱纹叠在一起。
赵奉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内心毫无波澜,但她还是掐了下手心,借着疼出来的泪水可怜兮兮地望向萧弈。她的肩膀由于哭泣还在微微颤抖,带动腰际的铜铃发出轻微的响动。
此时,阳光恰好洒在他刀刻一般的侧脸上,在他的鼻梁上形成明暗的分界线,晨曦照到的那半边侧脸,如同日光映照千里白雪,蕴藏着不可逼视的神圣。
赵奉云眼底笑意隐隐,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暧昧。
她想让那洁白的雪染上她的颜色,用她的泪水和鲜血,用她炽热的眼神,让那一望无垠的白雪染上凡尘。
让他跌落红尘,万劫不复。
这个念头在赵奉云的心底升腾起来。
萧弈察觉到了赵奉云的目光,微微偏头,看见赵奉云正跪在地上,两只顾盼生辉的眼睛失去了些许灵动的神采,哭得红通通的,几缕碎发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白狐狸。
“母后听说父皇病了,忧思成疾,现下已是卧床不起了。”赵元芷在承平帝怀中抬起头,抽噎着道。
“芷儿不要担心,晚上朕便去看看你母后,”承平帝眼中满是慈爱,“都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过些时日朕就要为你择一值得托付终身的驸马,你怎么还像个几岁的小娃娃,这么爱哭?”
“芷儿不要嫁人,不要出宫,我要一辈子陪着父皇、母后。”赵元芷摇头道。
“姑娘哪有不嫁的道理,你放心,朕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承平帝道。
“明日就是你的生辰,这生辰宴还要照常办,要将满京城的世家公子和文武官员都邀来,任我们芷儿挑选。”
殿外仍是寒风刺骨,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赵奉云的衣裙上熏了她特地调制的桂花香,在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开,丝丝甜意顺着那若隐若现的香气沁入肺腑,让人无法抗拒。
萧弈与往常一样,眼角眉梢都写着厌恶,可当他的视线落在赵奉云单薄的衣衫,还有她肩头晕开的水渍时,那种傲慢与厌恶的眼神如同春日河面的薄冰一般无声消融。
他侧目打量着她,试图从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态中找到一丝破绽。她跪在地上,看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细细看去就像是一朵招摇的罂粟花,嫣红的衣裙,白皙如瓷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段,在她身上凝结出了一种别样的妖冶与艳丽。她只是微微颤抖肩膀,就比潋滟春光更撩拨人心。
萧弈的眼神中第一次生出除了厌恶之外的神情,不是暧昧,不是同情,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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