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2 / 2)
浓重的血腥味被深夜的寒风逐渐驱散,地上躺着的一群暗线,皆被淮王府的侍卫尽数丢在了推车上,好几辆推车推着整车的尸体,朝着乱葬岗而去。
夜已入子时,原本繁星的夜幕被层层云雾笼罩,天地间只剩下阴沉沉的黑。
廊檐下悬挂着八角琉璃灯盏,烛光幽暗闪烁,散发着暖黄的光亮,将立于长廊下二人的身影拉的颇长。
褚桓负手而立,在他脚边的柱子旁,斜靠着一柄染血的利剑,他看着眼前凝结成冰的池塘,“你打算何时回西凉?”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在寂寥的夜色里,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凉薄。
宗禄的左手握着剑柄,软剑横在眼前,右手拿着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何时回西凉? 他邪肆挑唇,手中带血的帕子随意丢在地上,将软剑慢条斯理的插回束腰的带扣之中。
他双手搭在暗扣上,指尖闲散的敲点着冰冷的暗扣,“暂且不回。
” 宗禄斜靠在柱子上,微歪着头看向褚桓,脸上黑色的面具在暖黄的烛光下泛着凛凛寒意,“当初是我亲手将大人送来北凉,也该由我将大人带回西凉。
” 褚桓勾唇浅笑,唇角的笑意凉然无度,“大人若想回西凉,待它日,我会亲自带着她回西凉。
” 他望着光滑明亮的冰面,冰面上倒映着檐角下的八角琉璃灯盏,烛光明灭摇晃着。
眼前,好似又出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
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出天寒地冻的囹圄之地。
夜里的寒风顺着长廊席卷呼啸,将他们二人的衣袍边角吹的猎猎飞舞,肆虐凌卷。
褚桓偏头看向宗禄,深邃暗色的眸迎视着宗禄面具下黑沉的瞳眸,“你在西凉危机四伏,腹背受敌,且回西凉的路上,四面埋伏,你如何护的了大人?” 宗禄眼眸直逼着褚桓的视线,敛唇冷笑,“大人在北凉难道不是危机四伏?腹背受敌?” 褚桓偏头看向前方的冰面,眉宇间的狠戾之色尽显无余,“有我在,谁也伤不得她。
” 这一刻的他,犹如八岁那年的谢章,狠戾,霸道,认定一人,即便是赴火海也绝不松手。
宗禄抬眼看向长廊的尽头,幽暗的光在他眼里逐渐聚拢成凛冽的暗光。
“大人待在西凉比北凉更有利,同样,西凉有我,谁也伤不得她。
” 他看向褚桓,眼眸逐渐低垂,眸底染了孤寂的落寞,“谢章,你有闻叔,有闻大哥与长孙史,我只求,大人能随我一同回去。
” 褚桓薄唇轻抿了几分,他低敛了眸光,狭长的眼睫在眼帘处落下明灭不明的黯然。
少顷,他转身看向宗禄,“西凉的仇,不只是你,亦有我,我会护着你,与你联手解决西凉之事,待年后,我会同大人一道去西凉,不会再让你一人孤军奋战。
” 他走向宗禄,站在他身侧,望着宗禄身后幽长灰暗的长廊,“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可以让着你,唯有大人不可。
” 长廊上,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宗禄转过身,看着褚桓的身影消失于长廊尽头,搭在腰间暗扣的双手微用了力道。
的确。
当初在京府书院,陆盏为难他们时,是谢章护着他。
在渝怀城的那三年,他们也曾遭遇过西凉派来暗杀的人,每每危机时,都是谢章护着他离开。
在那三年里,谢章教会了他如何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教会了他处事果决,不得优柔寡断。
这十五年里,他在西凉皇城里一步步走来,从一开始懵懂无知的谢勋,逐渐变成了当初八岁那年时的谢章。
?云轩亮了一夜的灯盏。
陈禹带着侍卫守在?云轩外,杭奕守在房门外,皆是一夜未眠。
房间里的琉璃灯盏散发着暖黄的光亮。
从昨夜子时开始,便已变了天,天雾沉沉的,刮着大风,将屋顶与树枝上的积雪吹落而下。
雕花窗外,寒风呼啸。
雕花窗内,暖意盈盈。
褚桓坐在床榻边,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一晚。
他一直看着沈默,眉眼里藏着温柔,似是要将这十五年来的空缺都补回来。
曾在他眼里,大人如神祗般,是一个永远不会倒下的人。
可眼下,大人就躺在他的榻上,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长孙大人。
” 杭奕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长孙史抬手推开了房门,他穿着红灰相间的长袍,腰间用鹿皮腰带松松垮垮的勒着,一根木簪束发,两缕白发零散的飘逸在额角。
“在老朽一整夜的研究下,可算是把解药配出来了,若日后有机会,我定要见识见识这位太医院院正。
” 下毒的功夫,可谓是一绝。
这一次沈将军若非是遇见了他,怕是难逃一死。
长孙史手里拿着一枚精致的瓷瓶,瓷瓶很小,只有拇指那么大。
他走到榻前,将瓷瓶交给褚桓,“快给大人吃上,这可是老朽一晚上的心血。
” “有劳长孙史了。
” 褚桓接过瓷瓶,倒出里面仅有的一粒红色药丸。
药丸被他捏在指尖,嫣红的药丸衬得他的指尖愈发的白皙透亮。
他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沈默,起身走到桌前,端了一杯热水饮了一口,转身走到榻前撩袍坐下,指腹温柔的按在她的下唇掰开一丝缝隙,将药丸放进去。
褚桓身躯前倾,薄唇覆在她的唇上,将水渡进去,微凉的舌尖抵开她的唇畔,绞着她滚烫的舌尖,将红色的药丸渡进去。
她的唇如毒药,沾染上便舍不得离开。
“哎呀呀??” 长孙史跺了一下脚,捂着眼睛转过身,“谢章,你小子不知羞!” 他大步走出房间,让杭奕将房门关上。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褚桓的手轻抚着沈默的脸颊,他的眸深深锁着她轻阖的眉眼,微凉的舌尖逐渐灼热,勾勒着她的舌尖,缠绵不舍的厮磨着。
“大人……” 他的唇离开一指,微凉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泛红的唇畔,“没事了。
” 有他在,以后都会没事的。
杭奕的声音再度从外面传来,“二爷,寅时初了,该上早朝了。
” 褚桓想起,曾在将军府时,大人每日寅时初上早朝时,眉眼间始终夹杂着一抹躁意。
他曾听大人问过长孙史,有没有让人装病的药物,她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上几日好觉。
在渝怀城的那三年,大人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想到此处,褚桓眸底划过一丝宠溺,他掀开锦被,取来鹤氅,将沈默包在暖和厚实的鹤氅里,打横抱起走出房间。
寅时的天乌沉漆黑,寒风肆虐,吹卷的他的衣袍肆意卷动。
褚桓将沈默护的紧实,未让她受一丝风寒,一路朝着东篱阁而去。
“吩咐下去,凡是靠近淮王府百步之内的,格杀勿论。
” 他要让大人在淮王府随心所欲的待着,不受任何的窥视与约束。
杭奕跟在他身后,颔首领命,“是。
” 走进东篱阁,都卫军侯在大庭外侧,看见褚桓抱着明妃时,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走过大庭,进入到院落时,褚桓沉声道:“昨日至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明妃提起,若有任何风声泄露,杀无赦。
” 杭奕微震,抬头间便看到幼容打开房门跑了出来。
她仍穿着昨夜的那身衣裳,还未换下,看着似是一夜未睡,眼帘下有些淡淡的乌青。
“公主!” 见她快步跑过去,杭奕急忙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扛在肩上快步走向大庭,临出去时,对守在院落的都卫军命令道:“全部随我出来。
” 守在院落拱门两侧的都卫军蹙了蹙眉,看向抱着长乐公主已走进房间的淮王,犹豫了片刻,便跟着杭奕走出去。
房间里燃着烛光,炭火在寂静的屋子里偶尔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褚桓将沈默放在榻上,将鹤氅放在一侧,亲自为她盖好锦被。
因吃了解药的缘故,绯红的脸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如扇的眼睫几不可微的轻闪了几下,似是要醒来的征兆。
他站起身,将鹤氅搭在臂弯处,转身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杭奕与一等人守在大庭外,见褚桓出来,他走上前接过他臂弯处的鹤氅,却见二爷侧身避开了一些。
杭奕微怔,疑惑抬眸,只听他低沉冷淡的说了两个字,“不用。
” 杭奕:…… 幼容站在杭奕身后的三步距离,眼底隐匿着惊恐与惧怕,拢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由得紧攥在一起,之前咋咋呼呼的性子也尤为安静。
瞧着,倒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恐吓似的。
看着那主仆二人离开了东篱阁,幼容这才重重的缓了一口气,吓得不停的拍着胸脯。
不仅是他,就连十名都卫军亦是脸色微白,眼底深处藏着几许惶恐。
外面的寒风吹的肆虐凌卷,幼容冻得打了个寒颤,小跑进院落,推门进了房间后,转身将房门关上。
她后背靠着冰冷结实的木门,脑海里还在回响着杭奕方才的警告。
淮王府外,层层垒叠的尸体被侍卫用车板拉到乱葬岗丢弃喂狼。
若不想沦为那个下场,就把嘴把严了。
临走时,杭奕朝她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眼神里的恐到现在都吓得她心脏颤。
“幼容??” 山水墨画的屏风内,传来沈默低浅虚弱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其实你们仔细看会发现,现在谢勋的秉性是当年八岁时谢章的秉性,而现在的谢章,更懂得如何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变得比八岁时,沉稳内敛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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