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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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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十年春,深夜。

陵京皇宫被大雨笼罩,残月悬在天上,隐隐传来厮杀声,阵阵血腥味不断涌来。

像极了地狱降临人间。

乔绾提着一盏宫灯,脚步匆忙地沿着宫道长廊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越走越急,到后来开始小跑起来。

身上的宽袖薄衫狼狈地垂落在手肘处,发间珠钗松动,青丝凌乱。

直到来到一处冷清的宫殿前,乔绾想也没想推门而入,重重关上宫门,再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不知多久,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小了。

乔绾吐出一口气,借着宫灯的微弱光芒,朝宫殿深处走去。

直到在案几前停下,上方悬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站在梅树下的盛装女子。

女子一身宫妃装扮,眉眼妩媚姝丽,眼神如有流波婉转温柔,身姿窈窕无双。

乔绾呆呆地看着那幅画,良久抬手轻拂过女子的裙角:“娘……”

话音未落,宫殿门被一阵风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乔绾猛地回身,外面火光漫天,一道颀长的人影逆光站在门口,披风飒飒,身姿卓绝。

他的身后,护着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乔绾眉心紧蹙,怒目看着来人攥紧了拳:“放肆!”

那人影似乎歪了歪头,将一个蹴鞠状的物件扔了过来。

那物件在地面滚啊滚,滚到乔绾脚边,蜿蜒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乔绾提着宫灯低头看去,却在看清那“物件”时睁大双眼,手中的宫灯也掉落在地。

那是一颗头颅。

头颅的主人,前几日还曾端坐在龙椅之上。

如今却被人弃若敝履一般扔在地上,脖颈处温热的血还在汩汩流淌着,圆睁的双眼满是震惊与惧怕。

乔绾的心颤了两颤,而后徐徐蹲下身去,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对着自己。

殿门处的人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姿态慵懒,直到站定在她眼前。

团团雾气萦绕,乔绾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而后,浑身沐血的男子一手拿着长剑指着她的瞳仁,一手掐着她的脖颈,轻易地如同将要折断一株脆弱的野花。

乔绾艰难地呼吸着,脖颈像是要脱离躯体一般,剧痛无比,黏腻的血迹沿着剑刃流到剑锋,一滴血珠在她眼前摇摇欲坠。

男子轻笑,笑声惑人:“陛下已经离去,轮到小公主了。”

话落的瞬间,手越发用力。

乔绾眼前一黑,一手抓着男子的手,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断地挣扎。

男子却似乎格外享受她此刻的无用功,喉咙深处溢出好听的笑,歪着头打量着她的动作。

乔绾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窒息无力,四肢如同将死的困兽胡乱地挥动,手不经意间扯乱了眼前人沾血的衣衫,一道暗红的伤疤在他的心口上方。

“皇妹!”远处隐隐传来一声低呼。

乔绾只觉掐着自己的手凝滞了瞬间,片刻后不耐烦地收紧了手,再未留情,微微用力,骨骼生生捏断的脆响后,男子将她信手扔到一旁转身离去。

乔绾的身体瘫软在地,头颅像是从身体上生生扯开,意识抽离间,只看见男子的披风翻飞,朝殿门熟悉的纤细身影走去,一次头也没有回……

“公主好看!公主好看!”

聒噪难听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

乔绾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窒息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惊魂未定。

头顶淡绯色的纱幔随着半开阑窗吹进来的风微微拂动着,天色早已大亮。

阑窗前,一盏嵌着红玉的金丝笼旁架着一株桃木站架,通身碧翠的长尾鹦鹉正站在上面,尖嘴一开一合:“公主好看!”

乔绾眉头紧锁地瞪着那鹦鹉。

倚翠带着几个侍女悄声走了进来,看着床榻上姿容娇俏的女子,以往满是生机的眸子都沾了几分恹恹,忙拿着沾湿的帕子为乔绾擦了擦额角的汗:“公主又发噩梦了?”

乔绾任由倚翠擦着汗,好一会儿才囫囵嘀咕了一声:“晦气。”

“梦都是做不得真的。”倚翠轻声宽慰着她,又自侍女手中取过齿木与细盐,递到她的唇齿边,伺候着她洗漱一番,“皇上身边的孙公公今晨来过一趟,要公主入宫一趟,说是皇上要见您。”

乔绾边揩齿边含糊地问:“孙连海有说什么事吗?”

倚翠摇摇头:“未曾,只说皇上想您了。”

乔绾不置可否地笑笑,再没多问,只拿过茯苓水漱了漱口。

倚翠见状,抬了抬手,侍女匆忙捧着衣裳上前:“公主,这是前几日圣上赏的狐裘,只有公主有,还有鲛纱织金裙,今日穿这套入宫?”

乔绾看了眼狐裘,便知那料子是极好的,满意地点点头:“嗯,”说着又想到什么,“倚翠,你去将前几日绣好的香包拿来。”

倚翠领命而去。

乔绾站起身便要朝梳妆台走,却在路过鹦鹉时瞥了它一眼,想到自己被他吵醒后的心慌,不悦道:“将这小畜生扔到别院去。”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

昨日公主还曾逗着那鹦鹉一遍遍地说“公主好看”,说这小玩意儿最得她欢心,今日便……

“怎么?”乔绾不悦地看了眼那几人,“本公主说的话不顶用了?”

侍女一慌,忙上前,一人拿着站架一人去捉鹦鹉。

鹦鹉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扑棱着翅膀挣扎着。

乔绾看着那鹦鹉,蓦地想起梦里的场景,恐怕梦里那男子看着挣扎的自己,就像是自己在看着这只鹦鹉一般。

她的心情陡然更差了,轻哼一声就要移开眸子,那只鹦鹉圆溜溜的眼珠却在此时对上了她的视线,片刻的沉寂后,它的尖嘴动了动,尖声叫道:“沉鱼落雁!沉鱼落雁!”

乔绾脚步一顿,看着那只翠绿的鹦鹉,默了几息笑了起来,眉眼半眯着抬了抬手:“行了,先在我屋里养着吧。”

侍女匆忙松了手。

乔绾走到鹦鹉跟前,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倒是识时务。”

鹦鹉眨了眨眼,在桃枝上跳了两下:“公主好看!”

说完歪了歪头:“沉鱼落雁!”

刚巧倚翠拿着香包回来,乔绾抚摸了下香包右下角绣着的“绾”字,又深嗅了一口,香包浓郁又奇怪的香气刺激得她胸腹一阵翻腾。

她忙将香包拿开,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摆弄着她的头发,眯着眼睛回忆起昨晚的梦。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却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那个男子身上的特征——胸口的那道暗红色的伤疤;

也是她第一次听见那个被男子护在身后的女子的声音,很熟悉。

三皇姐乔青霓。

乔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仿佛还能感觉到这里被折断时候的剧痛。

“公主?”倚翠不解地看着她。

乔绾回神,松开手扭头对倚翠笑了下,侍女已经梳妆完毕,乔绾挥退众人,只让人取来纸笔,一人在案台前画着。

倚翠站在一旁磨着墨,看着身侧的公主。

公主娇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一袭似烟似雾的朱槿色鲛纱裙,上方的云纹都是数十绣娘以金丝银线绣成,凌云髻间的金丝点翠和绿松石发簪巧夺天工,嵌着的红玉琉璃更是世间少有,便是手腕上带着的圆珠子,都是宫里御赐的夜明珠。

秀挺的鼻头俏生生的,朱唇饱满娇俏,眉眼微扬透着几分俏丽,举手投足皆是皇室娇养出的无上贵气。

倚翠想到幼时她刚到公主身边伺候时,公主那幅孱瘦可怜的模样,竟比她这个下人还要瘦弱,心底轻叹公主总算是熬出头了。

圣上有十二个孩子,五个早夭,公主排行十一,原本极不受重视,后公主的生母病逝,圣上怜惜公主,自此便养在身边千娇万宠。

十二岁那年便赐封号长乐,食邑四百户,圣上舍不得公主离京去往封地,便在陵京赐了公主府。

一时之间,公主竟比那“出生之时祥云漫天、大吉之兆”的三公主风头更胜。

而今公主已近十六,黎国女子十五及笄,圣上还是多留了公主一年,今日召公主进宫,想必是要谈论婚嫁一事。

以圣上对公主的宠爱,这夫婿自是差不了。

正思索着,乔绾已经画好将墨笔放在一旁,吹了吹纸面待墨迹干了才拿起来仔细看着。

梦里男子心口的伤疤便是这般形状的。

“公主,这是什么?”倚翠看着纸上那个十字星状的图样,纳罕道。

乔绾甩了甩纸页:“好看吗?”

倚翠:“公主画的都是好看的。”

乔绾满意地笑开,将纸折起放在案几的暗格里。

倚翠见状问道:“公主可要去宫里了?”

乔绾看了眼窗外,点点头:“去备马车吧。”

公主府离着皇宫不远,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宫门处。

守卫瞧见那镶金戴玉的马鞍便认出是长乐公主的马车,只看了眼令牌,拦也未拦便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在宫道上,不多时便到了临华殿。

孙连海脚步匆忙地迎了上来:“老奴拜见公主,请公主安。”

毕竟宫中行马,是圣上给这位长乐公主的特许。

轿帘掀开,乔绾没等人扶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身上火红的狐狸氅衣飞舞着,越发衬得那张巴掌脸娇俏可人:“父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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