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1 / 2)
时近正午,冬日浅淡的阳光才有了些许暖意,透过御书房的镂花窗照进来,落在铺陈开的宣纸上。
萧凌安稍稍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凝雪皓腕,泛着淡蓝的经脉缠绕在指骨间,沉稳有力地执着狼毫挥洒浓墨,苍劲地写下一长串名录,力道渗透纸背。
每写下一个名字,他眸中的光就亮了一分,唇角的笑意愈发心悦,仿佛高高在上的阎罗判官,弹指间就判定座下之人的生死。
这些人是最后一批清剿的叛党,亦是藏得最深,他费尽心力搜捕一个多月,终于将他们全部挖了出来,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从今往后,再也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剩下的只要处置朝中居功自傲的权臣便好,例如——沈家。
但这些与叛党相比易如反掌,缺的只是一个适当的时机。
萧凌安心情颇佳地搁下狼毫,正想吩咐传膳,安公公却先一步走上前来,道:
“陛下,沈姑娘请您去偏殿用午膳,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与陛下商议。”
他刚收回的手在空中一滞,没听到般悉心整理着衣袖的褶皱处,紧闭着薄唇久未出声,方才的笑意在不觉间已经一寸寸敛尽,眸中泛起冷漠与轻蔑。
从前在东宫时,沈如霜好几回用“极为重要”之事请他过去,到头来不过是下人们争夺赏钱,吵嚷动手之类,立些规矩就能解决。
到底只是个江南乡野来的女子,这点琐事都会慌张无措,竟然闹到了不得不请他去收场的地步。当时他正忙着清理几个皇兄的余党,根本不想在这种事儿上分心,每回都是强压着性子。
不过今日他心情尚好,就当陪着沈如霜再演几场戏,让安公公下去备马。
偏殿门前,沈如霜披着一身如意云纹斗篷久久伫立,瓷白的肌肤似是要和冰雪融为一体,寒气在长睫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远远看去亮晶晶的,闪着楚楚动人的光彩。
可这张标致精巧的小脸却布满苦恼与不安,时不时踮起脚尖眺望着远方。
从前,萧凌安入主东宫后就日渐繁忙起来,虽然同住一宫之中,但时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面。
为了能让萧凌安多来几回,她偶尔纵着下人们胡闹,着人添油加醋地传到他耳朵里,再故作束手无策之态,扯着借口多留他几时。
这个法子很有效用,每一回萧凌安都会及时赶来,步履匆匆地扬起院子里的尘土,衣角也被疾行的风吹动着,翩飞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那时沈如霜心里甜丝丝地想,她的夫君到底还是心疼她的,不舍得她被下人纠缠欺负,才会丢下手头上的事情来护着她,平日是因为太忙才会冷落罢了。
所以当她近日积了满心的疑惑与忐忑时,才不得不用这个法子引萧凌安来当面问一问。
不远处行来金顶红绸的马车,沈如霜心中松了一口气,唇角绽开一抹笑,三两步就迎了上去,听到安公公轻咳一声才后知后觉的行礼,纤细白嫩的手指绞动着丝帕。
萧凌安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墨色刻丝鹤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俊秀,脊梁如雪松般立成一条笔直的线。他深邃的眸光浅淡扫了一眼冷清的偏殿,剑眉微微挑起,似是有些意外。
以前都是鸡飞狗跳的情形,这次倒是格外安静,只有沈如霜一人孤零零候着,身形单薄娇弱,好似一阵北风就能吹走。
“究竟是何事?”萧凌安并不想费神去猜她的心思,声音中透着不耐。
沈如霜蓦然抬起莹润双眸,眼睫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将萧凌安的每一分神色刻进心里,抿了胭脂的唇瓣张开又阖上,发髻上的绢花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其实她本想问清沈芸之事,萧凌安机敏谨慎,耳目遍布后宫,定然明白贤太妃的用意,可他为何又要视若无睹呢?
若是默许了贤太妃的所作所为,那她这个尚且没位分的结发妻又算是什么?
沈如霜有太多酸涩的话要倒出来,可触及萧凌安的目光时,只看到了漠然与不解,更无心虚与愧疚,仿佛在质问为何要唐突地骗他过来。
这倒是让她愈发迷茫无措,不禁怀疑莫不是她自个儿思虑过多,想岔了错怪萧凌安。
“陛下,先用膳吧。”沈如霜暂且稳住心绪,保持着嘴角柔婉的笑,与萧凌安一同进了屋。
偏殿的小厨房不能和御膳房相提并论,桌上一片素净清淡,为数不多的荤腥也品相难看,萧凌安仅瞥了一眼就皱起了眉,不情愿地坐在桌边。
他的目光从每一道菜上扫过,好不容易发现一盘清炒虾仁,紧实白净的虾球与辣椒爆炒后散发着阵阵香气,鲜美又不失清爽,看着还算不错。
萧凌安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起,却忽然间停滞在半空中,最终阴沉着脸放下。
这道菜里有蒜蓉,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东西。
沈如霜发觉了萧凌安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问题所在,赶忙将盘子端到一边,利落地用筷子挑着蒜蓉,内疚道:
“偏殿的厨子不知陛下忌口,也是我一时疏忽没有关照,不过陛下稍等便好,一会儿就会全部挑干净的,一会儿就好”
沈如霜埋头专注挑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萧凌安的脸色,额角紧张地渗出细密冷汗,生怕他一不高兴就离开了。
不过片刻功夫,沈如霜就将蒜蓉尽数归到一旁的小碟中,陪着笑将盘子重新推到萧凌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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