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鸣廊(一)(2 / 2)
是了,她如此这般前来自己,并非她素日的处事,定是有事相求。可是她如今孤身一人,除了自由之身,还有什么是她不惜放下身段、克服心中惧意也要前来的?
顾云淙抬眸,已有了答案。
她并非孤身一人,那个随她一同出逃的婢女,似乎在那夜后便没了踪影。
视线落在桌面的那封信上,心中微动,随即出了书房。
……
京兆府后堂东侧一间值房内,曹擢将昨夜搜查的结果告知顾云淙后,二人俱是一阵沉默。
“大人准备如何禀告官家?”
曹擢一夜未眠,此刻眼中已生出数条血丝,颊边也冒出些短硬胡茬,他揉了揉眉心,身子往背后圈椅上又靠了些。
“如实禀告。”
曹擢看了眼面前之人,并未感到意外。
他连夜带人前去长乐坊一家名为揽香阁的青楼后,果真查到了那五百两银票收据的所用之人。与他们猜想的一样,的确是群江湖匪类。
匪徒敏锐狡猾,虽逃掉一些,但不少被当场捉拿,特征人数也都合得上,正是官船沉河案的背后凶犯。
经官吏严加讯问,他们承认了与钱家主相勾结致使官船被沉一案,并交代了船上部分粮米去处,人赃俱获,如今只待禀明官家,移交大理寺与刑部看管详查。
此案发生至今,已逾半月不止,可查出背后之人也只在一夜之间。对方又出身名门,享誉朝野,很难想象呈上后引来的轰动。
“好,子隐同大人一同入宫。”
回府之时,顾云淙恰好遇上在桐居看诊而出的郑大夫。
“侯爷!”
郑大夫已年过花甲,满头银发,可身子依旧健朗,人也十分和善,见来人是他,忙笑着要行礼。
顾云淙忙将他阻下,问道:“郑大夫多礼,您看过她了?”
郑大夫捋了捋尽白的胡须,回道:“夫人身子并无大碍,仔细养着,适当走动,再辅以汤药膳食,想必这夜不能寐之症便会稍加好转。”
顾云淙一怔,“夜不能寐?”
“侯爷不知么?”
郑大夫虽不明这府中之事,但看着眼前之人长大,观他神情言语便知晓了三四分,便笑着说:“不过倒也无甚大碍,若能时常出屋走动、透透气儿,总归能好些。”
“至于避子汤,夫人如今年纪尚小,过早有孕也非益事,老夫已开了帖温和滋补的方子,稍后侯爷便可派人至银雨堂抓药。”
顾云淙应声点头,忙唤来徐然送大夫出府。
临了,看着桐居的方向微微出神。他的确不知她夜不能寐,这些时因公务繁忙也未仔细过问她在桐居中的状况。又经昨夜,此时骤然前去只怕更会吓着她,越发不得安眠。
他叹了口气,第一次对女子生出些手足无措之感。
……
已过亥时,桐居书房中的烛芯也剪过两三回,只是桌前之人仍未有歇下的迹象,幽暗光影下是男子略显疲惫的眼睑。
风声不时荡过廊下,枯叶复被卷起,沙沙一阵作响。忽而在其中掺了几声女子略显焦急的低诉,顾云淙行至屋前,询问究竟。
“回侯爷,夫人还未用过晚膳便歇下了,奴婢担心夫人夜间会饿,便备了些吃食,谁知一直都未听见人应,直到刚刚进屋察看究竟,才发现夫人身上烫得不行,怕是在发高热,这才没了主意前来问徐侍卫……”兰心越说声量越小,不敢直视面前这位。
顾云淙面上一沉,匆匆披上外衫便往西侧而去。及至入屋,视线扫过花梨木架子床,神色一黯。
手心下的额间烫意不断,又探及女子月宛间,的确是发热,且已有一会儿。“去请郑大夫来。若他不便,先抓些几剂药回。”
徐然应声出去,绮罗兰心不知他要亲自照顾,连忙将帕子与冷水递了过来,一时间手忙脚乱。
她们素来对这位心存畏惧,平日也未过多相处,眼下骤然处于一室,难免慌了神。冷不丁听得这位道:“你们先下去吧。”,便忙不迭关门出了屋。
屋内便只余下他与江倾月。
饶是他惯对女人疏远冷漠,瞥见她苍白的秀面,不免也生出些怜惜。于是平日里半刻都不愿驻足之事,此时却凭空多出许多耐心,细细为女子擦拭。
所过之处细嫩娇柔,都未如何用力便添了大片红痕,一看便知是自小金尊玉贵养大,指甲上凤仙花汁浸染出的淡粉已褪下不少,衬得她肤色愈加白皙。
不免微叹,这般娇弱的小娘子,究竟是如何离开皇宫、躲过重重追捕、甚至从那王文越身边逃出的?
目光落在尚未及消去的浓淡花痕,思及郑大夫今日欲言又止的神态,顾云淙手下动作不由多了些温柔,或许他自己都未觉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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