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鸣廊(二)(1 / 2)
徐然至银雨堂时,并未见着郑大夫,听闻是出门看诊了,便忙抓了药回。又吩咐人下去熬煮好,已将近子时了。
迷糊间,倾月觉得自己被双有力臂膀扶起,而后唇舌边一阵湿热,浓郁的苦涩自口中化开。她小脸不由皱成一团,下意识想躲开身前这人。
“你若不喝,我便亲自喂你了。”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入耳中,她蓦地睁开眼,欲往后躲开,可她就在这人怀里,还能躲去哪里,一时间便泄了气,颇有些放弃挣扎的颓意。
顾云淙睨了她几眼,“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倾月也想好好喝的,可意识到二人的境况后,不觉间脸又红了。兰心和绮罗去哪了,为何是他在照顾自己?还有他们这个样子……
“我、我自己来就好。”
顾云淙看出她的惊慌,便一只手取来方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倚在架子床边,随即犹豫着将药碗递去。
“你真的可以?”
倾月试图抬起手,却发觉四肢早没了力气,颇有些懊恼地瞥了眼似远非远的药碗,下意识撅了嘴,却始终不敢对上面前人的目光。
似是一道叹息,恰好落在耳畔,倾月闻声抬起头来,见顾云淙正凝视着她,叹道:“还是我来吧。这个时候,还是莫要逞强。”
虽是无心之语,落在江倾月耳中却有了另一层意味。
是呀,她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要再逞强?晋朝已然倾覆,即便她再不愿,又能如何?这个人虽将她拘在此处,但到底护了她一时周全。
更何况,什么都已经发生了。而她,也总得学着向前。
“我知道了。”倾月应着,勉力撑起身子,迎上这人递来的汤匙。
顾云淙视线从她因病晕红的腮边爬上不住蹙紧的眉心,到底有些不忍,道:“你的婢女我已着人寻去了,若人还在汴京,这两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真的?”
倾月怔怔抬起头来,尚有些呆愣,粉唇边残着些褐色药汁,可眼里却装满了欣喜,接连吞下他递来的三两勺汤药,似乎方才那些都不足为道了,而这药也成了糖水。
顾云淙望进她盈满水色的眸子,点了点头。
“多谢侯爷。”
“喝药。”
“……喔。”
果不其然,这场惊骇众人的大案水落石出后,朝野上下又是一震。经大理寺审讯盘查、刑部复核后,钱氏之罪彻底落定,判三日后斩立决,如今正押于刑部大牢听候。
这日,顾云淙自文德殿出来时,见曹擢正候于东廊上大庆殿的侧门边,一扫数日前的阴霾,目光清明。见他出现,缓步下台阶迎了过来。
“可是有事?”
曹擢朝他点了点头,又扫过四周宫殿,“此处不便,我们边走边说。”
朝会结束后,文武官员们皆已各自散去,此时的大内寂静无声,偶尔会听见宫道上传出的簌簌脚步,是各宫的内侍宫女们领命前往六尚局的身影。
顾云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问他:“所以你是怀疑,此案远未查明?”
曹擢心内挣扎番,仍点了头,见四下无人,仍压低声音道:“我近日得知,那些逃走的匪徒中,竟有羌人混在其中,只是尚未及追查,就被我们那蔡大人驳了回来。”
“你是觉得羌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不论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齐,西境羌人始终是悬在臣民心上的刀箭,若未除去殆尽,始终是王朝一大祸患。
说起来,前朝也是因抵御西羌作乱,才让手握重兵的西川节度使赵煊有了可乘之机。只可惜那位带兵前去的晋朝二皇子,尚未凯旋,江山便已易主,至今仍下落不明。
“是。以我对钱家主这些年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做出这等狂悖之事的人。即便是,也不会在事发后留于京中,让我们轻易找到证据。”
自掘出船员尸身后,一切都太顺利了,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他们给钱氏定罪。
顾云淙垂眸,“这件事我会找时机禀明官家,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曹擢叹道:“眼下只能如此了,只可怜那钱家小姐,好好的芳龄贵女,眼下沦落至斯,只怕这今后……”
顾云淙并未应声,钱府被抄一事,他亦有所耳闻,至于那位钱家小姐……并不干他的事。人各有命,即便是他,也无法任意插手旁人的人生。
曹擢忽想到一事,继续说:“听狱卒说,那钱家主想见你。我很好奇他是如何看出你的身份的。”
“所以你就是为此事特意找我的?”
“算是吧,顺便来看看叫汴京城美娇娘朝思暮想的顾侯,是怎样的一表人材。”
曹擢笑了笑,见前边儿不久就是左掖门,自家小厮早在外等候,拍了拍这人的肩笑道:“时年兄下次要去鸣凤楼,记得叫上子隐。”说着便大跨步负手出了皇宫。
晨曦微光自云间裂缝绽出,天色逐渐明朗,只是不知接下来会否真的晴空万里。他驻足宫道边,思忖片刻,出了宫门,正是刑部方向。
……
刑部大牢里,看守的小吏见是这位当红勋贵,忙满面笑意迎他入内。随着一道接连一道锁环被打开,顾云淙最终见到了这位钱家主。
来人似乎等候许久,只是见到他时面上仍是一阵惊讶。
小吏恭敬地嘱了几句,便掩上铁门退下去了。耳边紧接着传来深重的锁钥碰撞声,声声烙入筋骨,却不是痛,而是尖利的寒意。
“你是……顾云淙?”
钱家主眉心拧紧,又一阵长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了,同那曹家儿郎一道,又自称姓顾,这满汴京,只怕除了你就再没别人了。”
他先时只猜到此人兴许是去查案的,并非猜到他就是定北侯。此番见面,境况迥异,未免又是讽刺。
顾云淙扫过他一身单薄的囚衣,沉声问:“听闻你有话想对我说?”
钱家主扶着墙慢慢站起,虽已被关了数日,可脊背仍竭力挺直了,鬓边亦只见少许碎发,显然时有梳理。人虽消减不少,精神却尚好。看得出大理寺与刑部的人都未如何为难他。
钱家主扫了眼他的绯色官袍,冷笑一声,随后别开脸去,道:“赵煊何德何能,竟让你这般效忠于他,当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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