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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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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干冷。朔风凛冽,一旦出门,脸上便如接刀子,街上出行之人可见零星。富贵人家早早辟出暖阁,围炉取暖,温酒煮茶,倒也自在。

皇城各衙署公干的官员虽有炉火供暖,却只能勉强不让手打颤。宫城里,紫宸殿早在御炉日之前便供了暖,为的就是不让圣人受风,皇太后所居住的太极宫弘德殿自然也少不了炭火,只是今日殿内的气氛有些冷。

皇太后褚莹与国舅褚琪本是在话家常,不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政务上。

太后褚莹并非是德宗皇帝的皇后。当年德宗皇帝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褚莹的兄长褚琪是太子侍读,在得知太子因妃薨后心情低落,便隔三差五与太子说家中偶得一宝,想请太子纡尊下顾一赏。

褚莹的确是美人,太子对其一见倾心,不久便收入宫中做了侧妃。原本也轮不到她来做大齐的太后,只因德宗皇帝的两个嫡子早夭,而德宗皇帝又崩得早,她这才母凭子贵成了太后。

当年德宗皇帝骤然病重,临终托孤中书令郑熠和门下侍中裴世昭,既想让双方共同辅佐幼主又让双方相互制衡。可两人却因圣人年幼,且褚家无人为官做宰又无人统兵为将,于是表面和褚太后说定当尽心竭力辅弼幼主,内里却是为了争权夺利相互倾轧。

起初褚太后还能约束这二人,她还给母家不少人升了官,却是一时半会也顶不上多大事,尤其两重权臣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褚太后心有气而力不足,艰难之际,向一直留居京城的九王容牧哭诉,言说圣人有心爱护天下万民,只是尚未亲政,不忍容氏江山如此被臣子把控,烦劳他能为出把力。

从前容牧只是个闲散亲王,人生所求不过所爱之人和所爱之物。就算他身份贵重,也不过宛如越窑产出的青瓷,看着精致,却一摔就碎。

国朝的宰相们最初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事后嗅到容牧要分权的苗头后便一同提议在相王的封地建王府,言外之意是想让他离京。偏偏太后借着国库不大丰盈,暂不行此事。而两宰相直言让容牧离京的时候,圣人说他舍不得九叔,离京之事暂且再议。

容牧虽是娇生惯养的天潢贵胄,但也懂得为人处世。看到两个重臣从对立到联手,便不顾身份去中书令府上卖乖示好,除了把一众珍奇赏玩送到中书令府上,更是亲手把王右军的字送到他跟前。这招果然管用,他把中书令稳住了。没过多久,门下侍中裴世昭便出了事,案发理由非常简单——贪墨。

在查办裴世昭的时候,容牧还捞到了中书令的罪证。他终于在前不久圣驾回銮的时候办了中书令。中书令诉说自己绝无弑君之心,还说容牧蓄意栽赃陷害,真后悔当初没让他滚出长安!

哪个有罪之人会说自己冤枉?他原本也不该有弑君之心,就算没有这条罪状,可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欺君罔上的罪名也足够他死!

国舅褚琪眼看着中书令满门抄斩,不禁骇然,日后怕是没有和容牧抗衡的人了。

这个时候,褚琪跪下来求褚莹:“太后,您就别再犹豫了,就按臣说的法子办。”

褚太后把他搀起来,却是瞪着他:“国舅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当初要不是我去求他,兴许我和三郎早被那两个罪臣拉下去了。哪里还轮得到阿兄来当大齐的国舅?”

“今时非同往日。他不再是忠臣肱股,而是阶陛虎狼。就拿上次圣驾回銮来说,多半是他的主意,再反咬一口。前中书令一直不认有弑君之心,偏他愣是把郑氏一族给夷了。若他哪日有了不臣之心,还有圣人和太后的立锥之地吗?”

“阿兄也不想想,倘若我真把他诱进宫来杀了,三郎就能立马亲政?真是依了阿兄的法子,不说他亲事府的兵会杀进宫来,南衙卫所的兵也会起事,而北衙禁军被抽掉了大半,哪里能有胜算?我已经想过了,就算现在没人能和他抗衡,他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不臣之心,毕竟先帝的兄弟里头他是最小的,他真想取而代之,别的亲王又岂能容他?届时兵戎相见,国朝动乱,我才没颜面去见容家的列祖列宗!”褚太后气得咬牙道,“从前阿兄就不肯顺着我,如今看着他做大又说这种话,是嫌我不够乱吗?”

褚祺不顾君臣之礼,干脆跟她摊牌:“太后是还想着从前吧?就算是当年随了太后心意也不会有今日之荣,何况他当年心仪的是柳家女,而柳家还不是被……”

褚太后喝断他:“够了!别再提柳家了!”

褚太后总觉着她这兄长纯粹是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当年要不是兄长引着先帝来家里,她怎么能成了当时的太子侧妃?

彼时她哭求了许多次都无济于事,进了宫也没有许多快乐,现如今又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日日与臣子虚与委蛇,连他们说句话都要三思再三思,有时害怕得夜不安寝,唯恐翌日就没了命……说她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确实不错,可说她是大齐最惨的女人也没错。

看太后闻柳生怒,褚琪便没敢提他送入相王府的人是什么模样。

“阿兄所言断不可行!”褚太后言辞坚决地道,“阿兄不是才让人查过宋家的事吗?我召相王来,要问问他。”

“一个宋家……”褚祺有点犹豫,“就算是把宋家灭了,对他来说也无关痛痒。再者说,他可是领着尚书左仆射的衔,此事涉及户部和工部,这两部的人大多奉他为座主,若拿宋家开刀,不仅不会有收获,还有可能让他报复。”

褚琪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褚太后知道相王有多专权,好让她听了自己的法子。他可不想才当上户部尚书没几天就丢了差事。

褚太后深知兄长的性子,兄长看不惯容牧又惧怕他,想拿下容牧又担心自己先倒了。可既然要做事,哪能没风险?

“这事我自有打算。”褚太后让兄长暂且回避,便着人去请容牧了。

相王府在长安城的安兴坊,占了大半个坊。

此时,相王府东北角清远阁的正屋,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薛柔染上风寒已经有大半月了,总是不见好,宫里前前后后来了三个医正,开的药大致相同,也都说薛孺人身子弱,得仔细养着。

容牧看她用了药,直至她睡下才起身,离去前嘱咐她身边的人好生侍奉。

才跨出了屋,便见到了宋孺人。

宋孺人近来学乖了,前头兄长犯下大错,若非容牧开恩,不死也离死不远了。是以她这几次来清远阁均是要做足了与王府中的侧妃和谐与共的样子。

今日她又看到容牧,才要拿出从前那副娇柔模样来,却不料有通传小跑着朝这边赶来。通传行过礼后,禀道:“大王,宫里来人了。”

容牧便往正厅去,廊下留下狠狠抱住手炉,一脸失望的宋孺人。

前来传旨的内臣说太后请相王即刻进宫一趟,至于是什么事,内臣只道不大清楚。容牧便更衣往宫里去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进了弘德殿才要见礼,褚太后已道:“这里又没外人,快别见外了,先暖暖手吧。”

这时,有宫婢端上手炉。

容牧却是先行了礼才接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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