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砚夕并不喜欢多话的杨瑾,却感谢他此刻的出现。
杨瑾得知容牧回来,便缩在自己院子里装模作样合香,再一听容牧去了薛孺人院中,便开始和底下的人吃酒,喝得多了胃里难受,出来醒酒听到有人声,还以为是什么人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正预备抓个现形,却不料自己掉进了坑里。
见到容牧那刻,他清醒了不少,气势矮了三分,仅仅咕哝出一句:“姊夫。”
容牧没拿正眼看他,语气明显不善:“夜里不睡,跑这来做什么?”
“……我、我睡不着。”杨瑾不敢再近前,免得熏着他,声音却极低地来了句,“您不也没睡么?”
“知道我没睡,特意来找我?”
“不……不是。”杨瑾的气势又矮了三分,“我是出来闲逛,恰巧碰上您了……恰巧而已。”
他看见砚夕,倒没心思问为何她会在这,反而又开始练贫嘴:“哎哎,就是你,是不是你给我姊夫的苏合香太提神了?”
容牧终于肯看他一眼,杨瑾非常自觉地后退,且是边后退边道:“我这就滚!这就滚!”没注意脚下台阶,一个歪身就要倒,幸而他仆从扶住了他,连拖带抱奔出了容牧视线。
亭中再次恢复安静,砚夕的心跳也再次快了,她后悔方才生出杨瑾来对的想法,这小子非但不能解围,还给她找茬。
果不其然,容牧问:“苏合香,是你送的?”
砚夕解释:“是薛孺人挂念大王,吩咐婢子向杨公讨的。”
她垂着眸,并未看容牧。容牧却是审慎地看着她,只是声音淡淡的:“可是她并不喜苏合香。”
砚夕来薛柔身边时间不长,尚不清楚她在香料上的具体喜好,而那日的确是砚夕自作主张问的香名,恰巧杨瑾没有檀香,这才取了苏合香,谁料容牧听到这句会特意过问。
“大王日夜忙碌,多有疲惫,苏合香有提神醒脑之效,些许便可解忧。薛孺人关心大王,不为个人喜好左右。”
“你倒是会借主子之名推脱。”
砚夕再次解释:“的确是薛孺人关心大王,亦是薛孺人吩咐婢子前往杨公处寻香,否则婢子不会有这么大胆子,更没这么大面子。”
容牧不由笑道:“白日里还说你学舌,不想你这嘴竟是伶俐。”
砚夕把腰身弯的低了:“婢子多嘴,大王恕罪。”便不再说话,只管盯着地上落下的一片圆形光亮,而那片光亮却因心里的紧张而惊得微微飘摇。
“你在害怕?”
被他这么一问,砚夕有那么一瞬间的头皮发麻,却又摇头否认:“是……是夜里有些冷。”可她回话的时候,又带出了颤音。
紧接着,风灯的手柄一沉,砚夕惊悚地反应过来,是容牧靠近了她,且他的手握住了手柄的另一端。
他和她的距离很近,近到约么一拳的距离就能衣贴衣。她能嗅到他身上带着甘甜的龙涎香味道,而他也能看清她微微发颤的细密睫毛。
他不会记错,他也不可能记错,眼前这个人与多年前的明艳少女相似极了,甚至一模一样。
多年的上巳节,他被兄长们带出宫去,在曲江池畔看到那个少女与友撩水嬉戏。他神情专注时却被两个兄长故意捉弄往前推了一把,少女便“不小心”弄湿了他的衣裳。
两人互相致歉,几个兄长哄然大笑,少女察觉到事情原委后,并未气恼,反而是笑着提醒他:“这位郎君,你可要小心了。”
暮春时节,曲江池畔的丽人里,她宛如最明亮的星子,光耀了他的眼,也闪进了他的心。
以他天潢贵胄的身份,以天子对他的宠爱,何愁讨不到那样灼若芙蕖的女子?可他们并没有成为夫妻,她仅仅是他人生中灿如朝霞的恋人。这么多年来,他几乎翻烂了与她来往的书信,那上面的字精致漂亮,对比她的人,他信了“字如其人”四字为真。
那时,他们一定是彼此心中的柔软。时至今日,容牧依然会想起那个人,这种情意区别于他对王妃杨氏的敬重,区别于他对侧妃薛氏的恩宠。他知道这世上会有容貌相似之人,却没料到,他能再度见到和她一样的容颜,活着的容颜。
容牧冷不防看到砚夕的那刻,他有过疑心,是不是她一直都活着?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眼前人的声音、年岁、性情均与她不同。
他并没听说过她有姊妹,因而,他更加确定,眼前人只是与她皮相相似。
他的贴近,让砚夕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在发麻,如果不是死咬着牙,她恐怕会叫出来。
容牧握紧了风灯手柄,往前一递,提醒砚夕:“拿稳了。”
砚夕重新提好了灯,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微凉的秋夜里,她身上骤生冷汗,紧张到不记得怎么随容牧又回了薛柔的清远阁。
翌日一大早,一众仆婢恭送走了容牧,素馨便扯走了砚夕,质问:“你昨晚上去做什么了?”
素馨如此询问,怕是疑心她趁机攀高枝。砚夕答得本分:“姊姊知道的,大王命我掌灯。”
不说相王府上下知道陈子恒是打小和容牧一同长大的,就是宫城里、皇城里的人也知道。可偏偏昨晚上,容牧只叫走了头次露面的砚夕。这不禁不让人心生臆想。
“只有……掌灯?”素馨还是没有直问,说实话,她更怕听到自己猜想的答案。
“是。”砚夕认真回话,“我就是个奴婢,能做的差事也只有这些。”
素馨喉头一噎,瞪着眼提醒:“你知道本分就好,别是错了主意丢了性命!”
砚夕守夜不易,昨晚紧张过度,又暗自反省这样不易成事务必要稳重才行,待容牧前脚离去,她后脚便想卸差回去补眠,谁成想却遭到了素馨的连贬带损,更是被说昨晚替她值夜,今晨她应当当差,这个时候不许她离开。
素馨一向如此,尽管砚夕心里委屈也不好与她分辩,便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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