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除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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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和十八年（五年后），深冬。

寒冬腊月里的飞雪，刮在人脸上，冰凉刺骨，带着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子时已过，杭州的油纸伞大户刘德光却还在书房端坐着，屋内只燃一盏烛火，恰好将书案前的那抹人影投射在一旁的窗户上。桌子上放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四周静得诡异，只偶尔传来几页书翻过的声响。

屋外，月光昏惨惨的洒下，刺骨的寒风穿过枯枝败叶，在空旷寂寥的后院里发出阵阵尖锐的呼啸声。

忽然，院里古树上一截枯枝随风折落在地，“咔嚓”一声激得刘德光浑身一颤，拿书的手一抖差点没掉落在地，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不安的转动着，心狂跳的可怕。

刘德光滚了滚咽喉，终是忍不住，颤抖着下巴哀声唤道，“非…非衣小…小道长……？”

室内静了一瞬，片刻后，一道低沉干哑的声音才从屋里黢黑的角落传来，见不着那人的身影，声音却刻意压得极低，带着冷意。

“别动，她来了”。

刘德光浑身一僵，心口猛跳，下意识转着僵硬的脖子绝望地朝紧闭的门口看去，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院外的古树下，放置着一个红布缠绕的布娃娃，红布上隐隐写着某个孩童的八字，只见那根粗线缝制的手指，被一根细银线拴起，银线穿过枯枝竟与院子的四角连在一起。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赵川和吴殷简直快冻僵了。

为了断鬼归路，两人听从裴行俭的安排，自亥时起，布完阵后便各自躲在门前的屋檐下。四处阴气沉沉，分外岑寂，又无光亮，恰好将两人身影完全隐去。

更深夜静，赵川堪堪艰难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忽地，院里传来突兀地脚步声。

赵川寒毛一竖，绷紧肩膀，抬眸和吴殷深深对视一眼。

可算是来了！

两人敛住气息，身子压低贴着檐下的横梁，凝神细听，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地间一片孤冷，唯有突然浮现在积雪上的脚印，正一步一迈缓缓地压过地面白皑皑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四周弥漫起一股诡异的阴气，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风袭来，周遭寂静的可怕，无端端地令人心慌。

赵川眯了眯眼，是个娇小的身影，凶力似乎…极弱？！

额！

他们在冰天雪地里熬了这么些时辰，就为这个！？

赵川心里正疯狂吐血着，那身影很快就在书房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缓缓显现，怀里抱着一把破败的血色油纸伞，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书房侧窗上映着的那个清晰人影，面无血色，皮肤却白皙滑嫩，她微微张口，一道凄凉哀怨的声音在院中幽幽响起，竟带着几分回音，倒也怪?人的：“爹爹，你在里面么？”。

“爹爹？”

“爹爹？”

小女孩不厌其烦的低低唤着，随即又哽咽无助起来，莫名惹人怜爱：“爹爹，我的油纸伞弄破了。”

窗户处那抹身影明显顿了一下，却没有响应。

赵川和吴殷面面相觑，颇有些无奈，御妖驱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模样如此令人垂怜的小女鬼。

说起来这小怨鬼也确实可怜。那刘德光已育有两女，夫人怀第三胎时，卦出这又是个女娃娃！刘德光心下一凉，自己已经有两个女儿了，何必再添第三个？若非儿子，他宁愿不要！于是刘德光便苦口婆心的说服了自己的夫人，饮下那落胎药，滑掉了怀胎已5个月的孩子。两年后，刘德光如愿添了一子。

可自从儿子诞生之后，他却频频陷入梦魇，梦里总会梦到一个红衣女孩哭着喊他“爹爹”，又不断追问他“爹爹为何不要我”，甚是凄怨。

更诡异的是，自那梦魇开始，刘德光夜里总隐约觉得有一个身影时时刻刻追着自己，可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一直到儿子满周岁那晚，他和友人饮了几杯烈酒，之后在下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回了房中，酣然睡下。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他再次恍恍惚惚听到床边有人在凄厉的唤他“爹爹”，那声音比任何时候还要贴近他的耳际。

刘德光悚然而惊，半是清醒半是迷茫地睁开眼。明明是盛夏时节，屋里却异常阴凉可怖，一个红衣小女孩不知何时就站在了他床边，披着头散着发，肢体看上去扭曲僵硬，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人，垂首怨道：“爹爹，你为何要弟弟不要我”。

刘德光头皮一麻，猛地惊吼起身，赶忙抽出枕下的利刃，那诡异女孩却顿时不见了踪影。

刘德光以为这又是一场噩梦，可那之后的每一天，一到入夜时分，那孩子总会阴魂不散地跟在他身后，时而凄哀时而凶厉，甩也甩不掉。刘德光心中明了，必是那落胎落掉的魑魅魍魉缠上了自己。

诶，说到底也是这刘德光自己凭空造的孽！

明明腰缠万贯，多养一个女儿怎么了，女娃娃多可爱，偏他长了颗重男轻女的心，非得损了自己的阴德。

赵川正腹诽着，却见那小女孩凄凄一笑，已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两人立即从横梁上一跃而下，夜幕下银光闪过，几丝银线刹那间便将书房的四面八方齐齐围住，随即吴殷指尖捏出几张红纸符，单手一甩，那几张符便像长了翅膀一样，定定地贴在了书屋四周的门窗上，一阵浮光隐现，随即又消失在了暗昏昏的月光之下。

“七哥，阵网已设，可要我们直接来？”，吴殷立在门外，问道。

他原以为这小鬼故意敛了锋芒，故刚才刻意卖了个破绽，谁料这女鬼却毫无招架之力，想来的确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孤魂野鬼了！亏得刘德光这两日拼命渲染其可怕凄厉之处，想来是夸大其词，将他们给忽悠了。

“不必”，低低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口气如此干脆。

屋内，隐身多时的裴行俭携着刀踩着一双黑色云头靴，从容不迫地从黑暗处迈了出来，在屋里转了转，随后燃起火折子弯身点了两盏灯，书房顿时烛火通明。

只见裴行俭一袭青色云纹长袍，束发利落，腰间缠着一条深赤色镶金边的锁魂绸，两侧系着三个香囊和两只镇魂铃。一张脸轮廓分明，眼眸深邃如星，身上却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不羁。

裴行俭再转过身来时，目光如电，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书案前那只小女鬼身上。

小女孩空洞的目光早已从刘德光的身上一寸一寸地转到了他脸上，不避不躲不攻，倒像是写满了困惑。

左右鸦雀无声，鼻息之间漫着腥秽之气，刘德光却已顾不上害怕，眼疾手快地绕过邪祟，跑过来躲到了裴行俭身后，心想这小道士可算肯露面了。

裴行俭也未料到，今晚如此大费周章设下法阵，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只毫无威胁的小鬼，心情颇有些郁闷，脸色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