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燎原火(一)(1 / 2)
江尽被林斐然如此掼到地上,五指擒发,只觉头晕脑胀,胸闷欲吐,心间那点幽寂的怒火烧灼更甚,却囿于她手,挣扎间手背青筋根根爆出。
明明所有人都是这么对她的!
“你叫林斐然,那又如何?若是你真够好,我叫你废人,又有哪个同门会应和?!我若喊卫常在和裴师姐作废物,谁会承认,谁会相信!”
头皮越发皱紧,他视线尚未清明,却忽然感到一阵寒凉的杀意。
那又如何!
江尽无法翻身,颈上青筋不住浮起,却仍要大喊。
“林斐然,你现在到底凭什么气势十足!你重伤师长,偷盗灵宝下山,还躲到妖界,与妖族勾结,条条门规,你条条都破,你才是破戒者,有什么脸面打我!”
“我早想骂你!你自幼失怙,再无亲属,若不是太徽长老将你带到山上,你早就死于官场尔虞我诈,哪还由得你那日威风凛凛下山?!
清雨长老对你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你却当场断她修行灵器,让她悲痛至今,还有山上诸多弟子,被你一场风雪剑伤得卧床数日,你竟没有半分愧疚?!”
“林斐然,仗着长老喜爱,目中无人的是不是你?仗着那份要挟而来的婚约,在裴师姐和卫常在间横插一脚的是不是你?仗着那短暂的天资,时时看不起人的是不是你?
难怪才过几日,卫常在便与秋瞳同进同出,全然忘了你的存在,你应得的!”
声声逼问,句句震耳。
“为什么你们都要质问我凭什么。”过往在三清山时如此,下山那日如此,今日亦如此。
“我又有什么可以依凭的呢?”
林斐然垂着头,右手越发用力,微微颤抖。
那日的大雪、那日取骨的话语、太徽那骤然烦躁不耐的神色,以及过往种种,又渐渐爬满她的视野。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看她的,欺人者不自知,却以为自己在除恶!
凭什么?
她才要问所有人,凭什么如此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四周箭雨火风在她眼中烧灼起来,赤红一片。江尽那愤怒的面容与沙哑的指责忽然变得似远非近,好像在咫尺之间,又好像来自云外。
“好一个目中无人、横插一脚、看不起人,我日日反思,处处留情,事事躬省,到头来,却都成了我的错……”
“若是太徽清雨对我好,你们觉得不公,为什么不敢去质问他们?若是觉得我利用人皇对我林家的关护,硬逼张春和同意我和卫常在的婚约,为什么不敢将怒火发到张春和身上?!
不是人多,便是对的。你们,实在是太软弱了。”
因为不敢,所以把矛头对准了她,因为恐惧,所以只能将心中的妒火与怨气发在她身上。
因为她是一个好人,因为她无法反抗。
若是强者的刀尖只敢对向弱者,那又何必修道,那又为何修道!
……
林斐然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灼热更甚,烧过一片绯红,恰如那日在桃溪边同卫常在表明心意,恰如那时和同门争斗,血染小松林,恰如那刻在道场上,清雨用小重山刺入她肋下,点点红梅在雪中绽开。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讨厌她……她已经很努力在练剑了,她未曾连累太徽清雨的名声,她只是喜欢卫常在,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但没有人在意,好像她只是存在于世,就已经让很多人不快。
因为不在意,张春和宁愿派人追到妖界,也要取她剑骨,因为不喜,即使是并不相识的道童也要对她拔剑相向,那样的杀意毫不掩饰,只欲除她而后快。
她只是想活着,所以她逃下了山。
可为何此时此刻,她举目四望,却发现自己仍旧被困在三清山中,仍旧被困在那片茂密的松林里,她抬眼看去,仍旧只见灰白的云,不见暖阳蓝天。
下山、下山,为何下山,从未下山!
“江尽,快跑,她入魇了!”穆千大喝一声。
江尽此时额角青筋暴起,呼吸断续,林斐然的手捏住他的脖颈,令他无法回答,他的视线终于清明,恍惚看去,她双目赤红,眼中早已没有他的存在。
“嗬嗬……”
空气越发稀薄,呼吸破响,江尽感到一阵恐慌和无力,偏偏在此刻,他忽然想,以前面对众人的指摘,林斐然是不是也是这般无力。
脖颈处传来一声脆响,江尽骤然瞳孔紧缩,他的喉骨似乎半裂,吞咽间竟能感受到些许细碎之物。
“林……”
破碎的声音没有传到林斐然的耳中。
入魇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极为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入魇之人或会堕入幻境中,渐失五感,再难醒来。
盘龙锁袭来,却被林斐然一把抓住,穆千立即顺势将她暂困住,从她手下救走了已然晕过去的江尽。
碧磬心头大跳,她毫不犹豫地摇起了腰间白玉铃,嘴里在祈祷:“尊主尊主,赶紧来吧,这么好的人族,可别魇傻了……”
铃铛被晃出残影,可见她有多急切。
林斐然原本就吃了一整瓶点春丹,灵力大盛,如今又有入魇加持,周身光华流转,灵力大涨,令人心骇。
她站起身,挣脱盘龙锁,手中气剑凝起,威势十足,直向江尽而去。
穆千捂着伤处倒吸口气:“她这涌动的灵力,可不像坐忘境的修士。”
在场几人,只他对入魇稍有了解,他屏退其他人,掏出一面铜镜,并指画诀,从肩头抹了些血滴入手中铜镜,镜面顿时波纹横生。
这是悯春尊者托人给他的,好在他说过,林斐然先前就有入魇迹象,若有异变,先将她困入这镜中,不可让她完全入魇。
此镜是用一百名稚童眼中那抹清光所炼制,曰,明镜高悬,压制入魇最为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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