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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岁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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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愣了下,“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嗯。”

那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笑道:“我也一个人住。”

温卓没应声。

直到很久之后他听到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那若你跟我走,今后也只跟着我,你可愿意?”

温卓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很快就回答了“好”,但如今的温卓每每回忆至此,都无比庆幸自己当时不明所以的冲动。

这人听后只轻笑着弯下腰把背朝向温卓,温和道:“上来吧。”

温卓固执地站着不动,那人也不催,就背对着他蹲着等着。

“当啷”一声,温卓手里那柄不称手的斧头被他手一松,扔到了地上。

他爬上这人的脊背,听到这人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的体格稍显单薄,却是温卓见过的最宽广的脊背,托着他的手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出乎意料的温暖。

“我就住在药居,离这里不远,可以经常回来看看,如果你想的话,”温卓趴在他的背上,听着这人轻声说,温和得如耳语,“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说长句时的尾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含混,这是一种不属于札布萨、或者是整个北境的中原南方口音。

“我没有名字。”

听了这话的男人好一时没回话,过了许久才带着温和的歉意道:“抱歉。”

“没关系。”温卓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念人的名字神灵也听得到,你心里念着这人的好,名字念得多了祝福就会成真,”这人稍偏了偏头,笑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温卓盯着他的侧脸好半晌,“真的吗?”

那人轻笑一声,“当然是真的,我可从来不骗人。”

其实温卓根本不在乎真的还是假的。过去的那些年从来没有人对他这般轻和,他只是想听这人和他多说说话。

或许是因为中药香熏得他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温卓忽然没由头地问道:“那你是那药郎么?”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冒犯,刚脱口而出温卓便后悔了。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在意,“对,是我。你听说过我吗?”

温卓趴在他的背上“嗯”了声。

随后他又哄孩子似的拖着声音笑着问:“那是听来了好话还是坏话?”

他的声音本来就软,故意这么哄人的时候便是更甚,像一阵小风柔柔地直往人心上吹。

温卓摸了摸耳朵道:“是好话。”

这人似乎顿了顿,重复了一遍,“哦,好话。”

温卓一点也不打算告诉他阿纳口中肮脏的咒骂。

另外就是他心里实在是有点焦躁。他惦念着这人说的“取名字”一事,好一会儿没有下文,他便开始怕这人只是一时兴起说来闹他的。他脸皮又薄,横竖不知道怎么开口,在这人背上别别扭扭得像只泥鳅。

不过好在这人也没让他抓耳挠腮太久。

“你莫不是怕我忘记替你取字?”这人笑道。

的确是不抓耳挠腮了,温卓有点恼羞成怒。

“真不经逗,我记着呢。那以后……就叫你温卓吧,温和克己,卓资风流,能算得上是好寓意。”他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叫玉阑音,你随意唤我便是,别太拘束。”

好寓意。

温卓抿了抿嘴。

也就是这一句“好寓意”,即便今后这名字越叫越奇怪,直到最后莫名其妙演化为极度不严肃的“一一”,温卓对此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不是。

玉阑音散在背上的头发被他压得有点乱,温卓轻轻拽出被压着的几缕头发,没头没尾想道:那我得帮他束一辈子发。

温卓觉得玉阑音不束发大概是因为不喜欢札布萨的辫子,所以专门学了中原人高高竖起的带冠束发的样式,练了好些日子才敢往玉阑音头发上使。

从那天起,他每日都早起帮玉阑音绑发,把玉阑音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相当漂亮颇为英姿飒爽。

当事人玉阑音也从不提意见,总笑着看,温卓绑成什么样他就由着什么样,就这么任由温卓折腾了好些年。

直到很多年后温卓才知道玉阑音经年散发是因为他频繁的头痛。

温卓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往下讲。

玉阑音这人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差无二,的确就是一个金贵的瓷娃娃,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自打某日玉阑音自告奋勇帮温卓烧火,结果三下两除二点着了自己的衣服给胳膊上烫出一大片水泡之后,温卓就再也不让他碰任何家务事了,大大小小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温卓经常在想,在他没来的那些年里,玉阑音究竟是怎样平平安安安稳地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天大的谜团。

可即便这样,他仍旧认为他对玉阑音的回报仍不及玉阑音为他做的万分之一。

玉阑音似乎天性就会疼爱人。

温卓长得慢,刚来到药居那一年还没玉阑音的腿高,药居一整套的木头家具装潢,来去免不了磕磕碰碰,时间长了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玉阑音发现后二话不说,直接亲自动手大刀阔斧把家具所有的角全给抹平了,甚至连里里外外的门槛都磨矮了一截。

要知道玉阑音可是个实打实的公子哥,平日不显但骨子里还是颇为心高气傲,一身中原人的毛病,先前屋子大大小小的门槛恨不得修高到天上去,如今却是为了他这么个外人野孩子硬是磨得不到先前的一半。

直到近些年温卓长大了,玉阑音才下令重新换了套带着角的四四方方的家具,温卓也借机会偷偷把门槛也修了回来。

再一回,温卓提到想要读书练字,玉阑音当晚便在自己的屋里点了三晚长灯给温卓写了四十多页字帖,整理了四五座小山那么高的书卷一股脑塞进了温卓的书房。

玉阑音本就一身毛病哪经得住这么熬,当天左眼就害了炎症,前前后后红肿了七八天,怎么喝药都养不好,直到现在都还是留下了些畏光的毛病。

还有八岁那年。温卓的身体一向很好,但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八岁那年,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高热,一连三四天身上都热得像个汤婆子。

他对那几天的唯一的模糊的印象只有某一天晚上,他迷迷糊糊醒来了,发现自己床头的灯是亮着的,玉阑音正坐在他屋里的小桌前,侧面朝着温卓只露出侧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忧虑。

玉阑音向来是只十拿九稳处事不惊的大尾巴狼,温卓哪见过他这番模样?

他正欲告诉玉阑音不必担心,刚一起身却看到玉阑音手中拿着一把柄上襄着红钻石的小弯刀,左手手腕滴滴答答淌着血,面前的小碗已经装了小半碗。

温卓一瞬间说不出是惶恐还是愤怒,正欲给这病秧子一顿劈头盖脸,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动身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度晕了过去。

等到几天后他病好后,第一时间便去看了玉阑音的手腕,却一点痕迹也没瞧见。

“……大概是我看错了。”温卓回忆道。

随后他着手开始收拾毛笔和宣纸,不再继续说。

这人对他的好,他怕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这本来应该是个幸福的关于相遇的故事,包括温卓本人也是以幸福的口吻讲述着,但是克古鲁听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难过。

他说不出这种感受,想了很久才笨拙问道:“明天的庙会,你和药郎先生要去吗?我们一起去吧。”

“庙会吗?”

克古鲁本以为温卓并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但出乎他意料的,温卓似乎对此蛮有兴致,“我没去过庙会。明天我问问阑音,他去我就去。”

温卓说完这话便去厅房看玉阑音。

玉阑音似乎是精力不济,已经已经回了房间,窝在被子里半是昏睡过去。

温卓摸了摸被子里凉得要命,便轻手轻脚打了个汤婆子塞了进去,随后又去院子把药居大门落了锁,这才回了自己屋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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