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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满城流离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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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烽仗着自己化身影子,竟跳起来扯落了一盏灯笼。那灯笼壳上写着“梦灵官”三个小字,没等他琢磨清楚,绯红气流就嗡嗡振翅向他扑来。难怪这玩意儿明灭得毫无章法,又不需点火,竟然是活物?

百里舒灵低声惊呼。

“影蜮虫?”

是了,他虽不认识,这药修小姑娘却应知道门路。

他正要抬手抓上几只,谢泓衣就毫无预兆地收了红线,将他扯回到了身畔!

“别碰。”

单烽顺势伸手制住了他的肩侧:“不对啊,我不是影子么,横竖也不会受伤,你怕什么,谢城主?难道灯笼里有什么秘密?”

谢泓衣坐回案边,手背上青筋一闪,显然强压着把他掀开去的冲动。单烽的目光在他指尖一扫,意味不明地想,这是一双宜于弹琴的手。

“我到底是为什么容你至今……”谢泓衣道,用力按了一按眉心。

单烽道:“说不准是面善呢?”

谢泓衣扫了他一眼,那同样是一双寒亮如秋水的眼睛。

“我说中了,你不扔我了?”单烽道。

谢泓衣微一抬眉,抓着红线,一圈圈缠在了手腕上。

细密的牵扯感和他的心跳声一起,酥酥麻麻地滑向单烽的指根。

单烽眉心一跳,只觉指根上像是有成群小蚁爬过。而自己的手掌更被这股巨力牵扯着,挨向谢泓衣的手背。

这家伙一看就不曾炼过体,薄瓷似的,难怪一捏就碎。

相较之下,他的五指更像是铁铸的剑笼,轻易便能罩住对方,不留半点儿挣脱余地。

单烽没来由地一阵牙痒,心中霎时间冒出十来种制住对方的法子,五指刚一动,谢泓衣已如有所感,朝他勾了勾指腹,眼中一片毫不遮掩的恶意。

“你很喜欢当影子么?”谢泓衣柔声道,“像这样招之即来。”

灯笼骤灭。

百臂鬼身形暴涨,几乎填满了整座云韶楼,那一串小金鼓,更是个个有战鼓大小。

“当然也??挥之即去!”

巨力裹挟下,单烽身上一轻,竟被掷向了昆仑奴怀中!

“你让他摸我?”单烽反手抓住红线,一脚踏向横梁,“他摸我,掉的可是你的肉,再说了,恶心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昆仑奴碧绿灯笼般的巨目突然一睁,从中浮出明晃晃的嫌恶来。

半空中窜出一只巨掌,手背向他,掸蝇子似的一挥。

单烽嘴角一抽,道:“你还嫌弃我?”

“仆对娘子忠贞不二,不近狂蜂浪蝶,”昆仑奴瓮声瓮气道,“宾客,自重!”

“你们俩才见了一面,哪来的忠贞?”

昆仑奴翻了个白眼,一面奋力拍击腰际金鼓,一面引吭高歌道:“娘子哇娘子,犹记玉楼相会,娘子眼如水银镜,照某前定姻缘。某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两眼鳏鳏不能寐,娘子何来迟也??”

声音极为粗豪,却更有摄人心魄之力,就是遥遥的月宫?娥也能扯落凡间。

金鼓处却传来一声突兀巨响,生生截断了曲调。

单烽毫不客气地蹲踞在金鼓上,又用力跺了一脚:“抱歉,摔了一跤,权当助兴。朋友,自便啊,怎么不唱了?”

他本是锋利而桀骜的相貌,这一笑更添了十成的火药味,昆仑奴双眉倒竖,如遇吮血小蚤般,向着自己的腰侧砰地拍出一掌。

单烽道:“哎呀,不成了,我要被拍死了,谢泓衣,你管不管?”

谢泓衣非但不为他解围,反而顺着掌风,将他一把丢向了昆仑奴腰腹间,铁塔般的腹肌沟壑霎时间扑至眼前,腥膻的汗味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家伙成天跳这骚舞,热汗淋漓的,多少年未曾洗沐过了?

单烽猛然打了个激灵,一跃而起:“你玩真的?膻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泓衣冷淡道:“那就接着跑。”

啪!

昆仑奴一掌拍在腰侧,溅起一片热雨般的骚汗来,用指头意犹未尽地搔了一搔,见未能如愿摸见他的残尸,碧目一闪,那一只汗淋淋的巴掌再度向他袭来。

单烽扯着红线,凑近唇边,咬牙切齿道:“没良心的,你当影子的时候,我怎么对你?平心而论,我一没揍你,二没拿你放风筝,左不过抓了两下膀子,转了几下镯子,这也不行?”

对了,是不是还卸了人家的手腕??

话音截然而止。

谢泓衣三指按线,手腕一翻,单烽整个人凌空而起,摔到了昆仑奴面前。

昆仑奴幽幽道:“百般骚扰,盛情难却……”

“抱歉,借过!”单烽喝道,在鼓面上飞奔起来,引得昆仑奴连连拍打。

这么一来,金鼓立时不听使唤了,掌心落处,五音不全,怪声迭出,将好端端一支曲子闹得如拉大锯一般。

单烽反应过来:“你要打断魔曲?就靠我在这儿上蹿下跳,又能拖得了多久?”

“你记住七声的方位了么?”

“记得归记得,还得看黑朋友让不让??”单烽道,整个人在暴风骤雨般的掌风中模糊成一道淡淡的残影,“能添点儿乱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敲出个余音绕梁来?”

“藏在鼓下,等影子回来。”

“鼓下?”

谢泓衣五指一拂,一股轻柔高妙的微力缠上单烽指根。

后者在飞奔间一步踏空,从两面金鼓间坠下,双臂发力,悬吊在半空。

“姓谢的,亏得老子反应快,你就不能打声招呼?”单烽切齿道,“你疯了吧,还等影子回来,等着这堆鬼绣球喊他做娘亲么?”

谢泓衣阴了他这一手,又潜在暗处,仿佛等待着什么。

单烽和他这一夜同行下来,深知他捉摸不定的做派,如在暗室独自下一盘盲棋,但闻疾而冷的落子声,全不管旁人死活。而自己悬在那纤细两指上,仿佛只有听凭摆布的份儿??怎么可能!

姓谢的不肯交底,他难道不会自己看么?

他借着臂力藏身鼓下,求偶的魔曲轰隆隆地碾过他天灵盖,继而传遍全殿,可这一回,楼中却再无嬉笑缠绵声。

黑暗中,渗出了点点微光。

“我少了,我少了……”

窃窃私语声不断浮现,起初还如蝇子般嗡嗡地浮动,在众人翕张的嘴唇中越飞越急,最终化作一片异口同声的凄厉嘶鸣。

“我少了!”

“啊啊啊啊啊啊!”

已有人抢得先手,轻轻向旁人小腿处一拍。

这一掌来得悄然无声,以单烽的目力,也只能捕捉到光点明灭的一瞬间。

外踝尖上五寸处,是光明穴。

他对人体要害烂熟于心,光明穴位于阴阳二气通照处,能够稳固神魂,堪称形影间的一道锁钥,不知怎么外露在体表,被人一拍而灭。

被拍的修士应声倒地,黑暗中只听一串怪响,仿佛有人正踩着滑腻的血肉狂蹈乱舞。

“哈哈哈哈!我的影子,我有影子了!”

单烽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不光是这座楼。彼此搏杀,不死不休,这满城的宾客还能看到日出之时么?

谢泓衣道:“等。”

极尽轻柔的一个字,却有磐石之威。

单烽心领神会:“原来你筹谋的是这个,有几分成算?”

“谋事在我,成事在你,”谢泓衣淡淡道,一指抵在唇前,“闭嘴,听。”

魔曲借由云韶楼荡向四周,一时间飞鸟忘归,影游城上空的月色亦透出轻纱缠绵之意。

影子在半空中剧烈变幻着,只是谢泓衣一箭之威,这才迟迟不敢逼近。

仰首看去,他周身有数不清的手足挣扎着浮现。

算是个好消息。宾客们被掠走的影子还没被炼化,挣扎着不肯驯服,却将影子一举推到了发狂的地步。炼影邪术,实在是刃开双面,伤人自伤。

仅此一眼,单烽心中便是一凛。

想要救下宾客们的影子,势必要逼出影子的全力一击。

激怒影子并不难。

可他曾见识过血肉泡影之威,以?体之强悍,正面对上,都只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更何况是谢泓衣如今的肉体凡胎?如此兵行险招之下,究竟能有几分胜算?

“你该不会是在赌命吧?”单烽道,忍不住为这家伙从骨子里透出的疯意咋舌。

形影之间的天然感应,让他在黑暗中仍能看清对方轮廓。这一幅单薄侧影,仿佛纯是由玉石俱焚后的冷烬凝成的。

谢泓衣下了噤声令后,便连余光也不肯分给他半点儿,只是望向最近的灯笼。

灯笼已熄,在月下微微摇晃。

宾客们虽状若癫狂,却也知道死守住自己的光明穴,盘膝而坐,只等着暴起夺影的一瞬间。

如此一来,金鼓震鸣的间隙里,击掌声越来越稀,众人的喘息声却越发粗重。

“影子……我的影子……”有声音呻吟道。

“我少了……我少了,我少了!”

“还给我!”

砰!

“啊!”

手肘撞到桌案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极力压低的惊呼,显然出自百里舒灵之口。

少女相对纤细的体格,无疑意味着可趁之机。一道狠厉风声过后,她被掀翻在地,裙裾翻卷,小腿上的光点暴露无疑。

偷袭的修士一掌拍去,百里舒灵腿上的微光应声而灭??却在下一个瞬间,暴起钻透了修士的手掌。

修士惨嚎一声,整个人都被泛着藤蔓缠住,动弹不得。那根本就不是光明穴渗出的微光,而是血莹藤最为凶暴嗜血的根茎!

显然,百里舒灵一面将毒藤缠在小腿上,一面示弱诱敌,果然一击得中。

谢泓衣长眉微抬,向百里舒灵凝目。

“进你这鬼楼,就跟脱了层皮似的。”单烽亦挑眉道,“灯一亮一灭的功夫,小姑娘都学会埋伏人了。不过,谢泓衣,你这么看她,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泓衣道:“想让他回来,灯下唤名回首。”

这一句话轻飘飘地,绕过了单烽,传入了百里舒灵耳中。

百里舒灵死死咬着下唇,强捱着小腿上实打实的剧痛,向修士下裳处摸索。血莹藤见血后便疯长,她亦不敢久留,可此刻耳中传来的这一句话,竟令她一怔,猛地打了个寒颤。

回来?已沦为血肉皮影的百里漱,当真还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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