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疗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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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虞清苓过完生辰回来,已是九月下旬,深秋的白鹭山一日冷过一日,清晨和傍晚,漫山苍黄草木都结起霜白。
这日天黑时分,姜离逃了晚课,手中捏着个锦盒往裴晏的学舍摸去。
看到他身上伤疤已有月余,她得了裴晏之准,独自出入书院药房,三五日给裴晏一帖药膏,他身上伤已好了大半,但书院人多眼杂,不必裴晏说,她也明白绝不能让他人知晓他有满身伤疤,且还是被贤良淑德的亲生母亲鞭打的,因此她每回都偷偷送药。
走在书院小路上,姜离纳闷的想,有裴晏这样的儿子,高阳郡主怎么舍得那般鞭打他呢?她第一次撞见时,他才十一岁,而今他年过十五,四年多时光过去,人人皆知裴国公府世子得帝王看重,名满长安,高阳郡主还有何不满意?
她越想越同情裴晏,心底虽发沉,人却放松下来,裴晏喜静,山长为他安排了书院西北角的独院,而他来书院不带随从,越靠近他的院舍,周遭越是安全,可没有哪位夫子敢来他的院舍巡视。
今日晚课是骈文,最为她所厌,待会儿夫子点她名讳时,只需阿慈和梓桐来一句“她又被裴世子叫去应罚了”,夫子便了然一切,不再追究。
姜离扫一眼手中锦盒,眸光明快,脚步也越发轻盈,就差哼一首长安小调,然而她到了裴晏院外,却见屋内漆黑一片,半点儿人声也无。
姜离默了默,忽然听见后山林风潇潇。
步入后山紫竹林时,她倒吸一口凉气??
暮色将至未至,山风呼啸,竹海浪叠,葱郁晦暗的竹林深处,裴晏白衣当风,剑如疾电,身若游风,纵横的剑气扬起满地枯叶,随他凌厉的剑锋迭荡流转,他舞至忘情,一招一式大开大合,生排山倾海之势,摧得漫山林涛浩浩荡荡。
姜离肚里没几两墨水,此刻却想起景德帝以《舞鹤赋》为裴晏赐字,她后来拜读过,虽没见过舞鹤,可此情此景,不正合了那华美辞赋?
“临惊风之萧条,对流光之照灼,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连轩凤跄,宛转龙跃,踯躅徘徊,振迅腾摧,惊身蓬集,矫翅雪飞①……”
姜离呆呆想,任是谁看到这一幕,都要“散魂而荡目,迷不知其所之”罢。
裴晏收剑之时莹汗如雨,鬓边墨发湿漉
漉地沾在颈侧,是姜离从未见过的,不修边幅的裴晏,她回神之时,便见裴晏目光幽幽地朝自己走来,她心头“咚咚”乱跳两下,不知为何,竟心虚地敛眸低眉。
“又借我之名逃学?”裴晏衣袍松散,面容疲惫,可一开口,还是那副目下无尘,冰雪端严的模样。
姜离撇撇嘴,心想这才对嘛,她抬起头,看他拨正衣襟侧着身形,心底哼一声“裴夫子”,面上很是恭敬地递上锦盒,“世子,这是最后一贴药。”
裴晏替山长讲学,却并不让学子们唤他夫子、先生,只有姜离私下里一口一个“裴夫子”,不为别的,只为嘲他又严厉又刻板,又老成又无趣!
裴晏扫她一眼接过锦盒,因锦盒半个巴掌大小,裴晏掌心无意划过她指背,留下了一抹极湿热的触感,姜离心底古怪起来,背过手去,在裙上重重蹭了蹭,面上赔笑道:“今夜是宋夫子的晚课,还不及《九章》与《五曹》有趣。”
《九章》与《五曹》乃是两本算经,正是裴晏近日教授,姜离所言发自肺腑,裴晏却听得扬眉,十分怀疑她是借机拍马。
但他眉头松了松,“宋夫子长于对仗用典,他所作骈文工整又极富变化,未好好听讲,自然只听得个无趣。”顿了顿,他又道:“学文与学医是一样的道理,不该偏学。”
姜离双手绞于身后,脑袋微垂,看似乖巧听训,实在无声腹诽??才不一样!
“世子说的是……”
心底不认同,面上却还得敷衍应是,见他不说了,姜离指了指锦盒,“此番加了白芷与肉桂通经络、行气血,当归、三七活血祛瘀、消肿止痛,玄参、赤芍则是为了清热解毒、凉血生肌,世子早晚各一次,连用七日,便可好全了。”
裴晏握着锦盒点头,“多谢你了。”
姜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是应该的,毕竟世子上月网开一面。”
说着话,姜离表情怪异起来,她也侧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个布包袱来,包袱一出,竟漫出一股子甜香,裴晏瞳底闪过一丝明彩,又迅速严肃起来。
便见姜离小脸皱作一团,艰难道:“世子,这是我们府里的奶酪樱桃??”
裴晏在书院讲学,从来不缺赠礼,能来白鹭山书院的学子无论男女,皆是非富即贵,小娘子们偷偷把礼
物放在裴晏院舍窗外就算了,连各家公子也时不时去献礼,光是姜离撞见就有多回,从前姜离当着付云慈和虞梓桐,对此行嗤之以鼻,可谁能想到,她有朝一日施药就算了,还送起了点心,若被虞梓桐看见,少不得又是一番取笑。
她不自在,裴晏也十分惊讶,姜离花样心思多,但从不屑逢迎讨好那一套,直到上月,因虞清苓的生辰有了例外。
裴晏捏紧药盒,“这只怕不合规……”
“世子果然不要对吧?!”
姜离豁然抬头,“我就和师父说嘛,世子从不收学子们的赠礼,可师父偏说这是她过生辰的福饼,还请相国寺的师父开过光,一定要带给世子尝尝,以感谢世子对我们兄妹的照拂……”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她笑意都真切了些,“那师父的心意我便算带到了,您放心,点心我不会浪费??”
裴晏从没见过这等虚情假意之人,想讨好取巧之时,人精一般机灵,不想讨好之时,半点儿耐心也无,他话都没说完。
夜幕四垂,山林之间一片遮云避月的昏光,姜离看不清裴晏神色有变,见他不语,她捧着布包后退,“那我便不扰世子了。”
她像等不及要回去吃点心,可刚转身,却听身后竹枝簌簌,回头一看,便见裴晏躬身扶住了身边竹竿,似颇有苦痛。
姜离一惊,“世子??”
她犹豫着上前,待离得极近之后,才见他面色极其苍白,她吓了一跳,“世子受伤了?”
她把布包塞回胸口,想扶一把,又不敢上手,一时手足无措没个形状,待裴晏侧眸看她,她立刻倒退一步站好,“可要我为世子唤人?”
裴晏费力直起身子,喘了口气问:“你可会施药疗伤?”
姜离愕然:“是内伤?我从没治过受内伤之病患?世子……不若还是回长安吧。”
裴晏默了默,“不能让我母亲知道。”
姜离想到高阳郡主的鞭子心头一紧,犹豫片刻道:“我……倒是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疗效。”
裴晏垂眸,“能继续练剑便可。”
姜离不能理解,“世子既然受了伤,何不歇息月余?我虽不会武功,却也知道内伤习武是大忌,何况我医术只有小成,不能保证效用如何。”
“两
月之后,我要回师门参加比武大会,不能歇息。”
裴晏坦然相告,姜离这时记起来,三年之前,景德帝便在宫宴上放话,令他于十八岁之前,在比武大会夺魁,那一夜,高阳郡主替他满口答应,如今他即将十六,剩下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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