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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11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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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事,倘若都能用理来理清,世间岂还能多纷扰?

霍擎深知,嬴忱璧对他早逝的亲娘饱含深情怀念和憧憬,摆再多道理都不可能让他承认他若是由亲娘养育长大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便主动给个台阶下。

“你应该能猜到你大哥二哥迫于各自生母在童年时就有多少重负,你三哥蜀王的往事,你也晓得了,你四哥和六弟还有七弟都不容易,相比起来,你算不算幸运?是,你还有三个小弟都没遇过坎坷,但你若是非得想跟这三个弟弟比,老头我就没得说了。”

嬴忱璧闭闭眼背过身,仰头,眼底已泛酸:“老国公退下吧,朕想独自安静会儿。”

“你祖父厉害吧。”霍擎坐定道,嬴忱璧没心情理会没话找话的反话,再令退下。

“你小子不觉得你祖父厉害吗?”霍擎威胁:“你敷衍我没啥,但你若是对你祖父不敬可是个大问题,外祖父我必须找我女婿谈谈,让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霍擎嘲笑他:“皇帝头上还有位太上皇是不错,是我的女婿和外孙就更不错了。”

嬴忱璧懂了,问题根本不在于他能不能撑住不摆皇帝的谱,而是在这位老国丈面前,他压根儿就摆不起皇帝的谱。嬴忱璧握拳冷静,心里腹诽你绝对故意报复我刚才没有应承你,你让我怎么违心应啊,转过身,委婉道:“我祖父生前,皇权多少旁落了吧。”

霍擎打量般看看他,问:“你认为你爹比你祖父厉害?”

嬴忱璧不语,相当于默认。霍擎笑笑:“人到死才能盖棺定论啊。”他老头揉揉眉头,倒真有点难受:“人一生,到死都不惑、到死都没怎么偏离初心才是真厉害啊。可你看你爹,他都变成什么样了,比起他十几岁二三十岁时简直是在造孽!”

嬴忱璧不同意:“我父皇没让皇权旁落,这就比祖父厉害多了吧。”

霍擎注视这外孙几息时间,若有责备意:“你是真不愿意动脑子,我不知道这是你做皇帝之后生出的弊病还是你自童年起就有的自以为是,恰如你自认为养母和霍家不会对你好,从而打心底里排斥霍家乃至怨恨霍家,但我劝你最好改掉这弊病。

否则,你当然还是能开创你想要的恢弘盛世,但你嬴氏皇族的气运怕是要走下坡路了,自你而始走下坡路,任你再多本事都只会是皇朝最后的兴盛。”

还想挣扎挣扎给自己辩驳他没有怨恨霍家的嬴忱璧滞住,他看向眼前的老者,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戒备,展笑道:“是吗?那么朕就请您老赐教了。”

戒备什么呢,自然是戒备他居心叵测有意蛊惑圣听误导皇帝。

霍擎没把这外孙的戒备当回事儿,拿茶壶倒杯茶喝,饮毕,气运丹田,一脸痛心疾首:“有多少你数得出能堪大用的老臣和家族是从肃宗朝过来的,皇家宗亲尤其是老秦王,你这小叔公当年没兵权吗,你祖父若是想除权臣,一声令下,宗室会忍吗?

护国公府原家忠君爱国,原家是尊奉皇帝还是屈从权臣,会有疑虑吗?肃宗皇帝在位期间晏家独揽朝纲,有多少人家眼红,又有多少人家想取而代之,你瞎了,朝堂人才济济,你难道当大臣们都见不到肃宗皇帝不能行离间挑拨之言吗?

没看见你祖父肃宗的原配桓皇后都不安于后宫都要削尖脑袋往前朝争权,若非肃宗皇帝愿意捧晏家,晏家还可能权倾朝野吗?倘若坐龙椅的是个傀儡,会有多少人家蠢蠢欲动妄想由自家来摆布这个傀儡,你不长脑啊连这点事都算不了吗?”

到热血沸腾慷慨激昂时,霍擎忍无可忍痛斥:“老头我嫌自己累啊,我真懒得骂你,但你自己看看你,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脑子里装得全是石头,不骂你行吗,肃宗大智若愚,你爹也是个深思熟虑的,你呢,你什么样啊?!”

正徽帝嬴忱璧苦涩低头,或许他在老人家说一句时就预料到他低看他的祖父了。

霍擎抄起水果砸,嬴忱璧被砸中脑门,若无所觉,果子掉落,他伸手接住,凝视半响,他抬头振作道:“老国公,朕不懂,我祖父怎会反而信重晏家;且不论宗亲,桓皇后跟他是原配夫妻还有儿女,自是桓皇后跟他亲,祖父怎会反而向着晏家?”

“真没想到你还是个任人唯亲的德行啊。”霍擎冷嘲热讽:“你都任人唯亲了,你媳妇和忠毅伯府还没出头真是奇了怪了啊。”他猛地了然:“哦,懂了懂了,是被你爹压着呢,看来霍家按你的意思把你最亲的媳妇给拔除后,我霍家将来真是难逃死路了。”

“老国公,朕不是任人唯亲,朕只是表述不当。”嬴忱璧莫名涌起股焦灼感,无奈道:“我祖父当年既然未被架空,为何还要捧出个权臣来?”

霍擎无语:“你祖父不爱处理国事啊,你还想规定皇帝就必须爱处理国事吗?”

嬴忱璧被这不负责任还敢理直气壮的德行给噎到了,强烈谴责:“什么话,处理国事是皇帝责无旁贷的份内之事,哪有不爱处理国事就撒手不管的,成何体统?”

“你有点眼界吧,你做皇帝眼界这么狭窄,你成何体统?”霍擎凉凉反压:“难道处理国事是做皇帝是否尽责的标范吗?你狭不狭隘有没有点见识啊。

你祖父在位期间朝堂清明,对外抗击外敌入侵,对内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常年有盈余,怎就不是贤明之君了?他不爱处理国事而已,这也值得你吹毛求疵?”

嬴忱璧差点被气到:“肃宗朝没出大乱是我祖父运道好,倘若??”倘若运道不好卡在对面老人瞬间冷下来更似有暴风来袭的凶煞眼神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教导那么会儿还能不假思索吐出运道二字是真踩到霍擎的怒火了,他顷刻间耐心耗尽:“靠运道好能稳坐江山?”霍擎气笑了:“是老头我的错,是我刚才看错了,你不是不愿意动脑子而是你不耐烦听我教诲,你不耐烦你早说啊,何必这样羞辱人!”

“咱本就没什么情义,再虚与委蛇是真没意思。但若陛下坦率些,老臣又怎会犯到您面前来讨嫌,害您不耐烦这么会儿实在不是老臣的过错,您就自个儿担待吧,臣告退。”霍擎拿过拐杖撑着拐杖站起来就走,嬴忱璧愣下忙一个健步冲过去阻拦。

“老国公,朕没有不耐烦,朕很感激您的教诲,朕只是,朕只是……”

“只是认死理儿?”霍擎打断他讥讽:“只是你生性就如此偏执,只要是你认定的,你都雷打不动固执己见,不管对不对,你只管认定到底就对了?”

“您老就这么看待我?”嬴忱璧自嘲,霍擎好笑反问:“那老头我应该怎么看待你啊,我训斥几回了让你动脑子,你当回事儿吗?你有脸啊,你有脸怎么不去湖边照照自己,能敷衍的敷衍,不能敷衍连句话都说不起,你是皇帝当然尽管撒泼犯无耻。”

嬴忱璧攥拳,难言的难受积压在胸腔让他涌起久违而熟悉的童年里的心酸委屈。

“朕只是多年习性难以在一时间转变,朕会改掉这弊病,老国公就原谅朕这回吧。”

霍擎打量他两遍,脸色稍好些,拄着拐杖退回大石前准备坐,可还没落座,看到这外孙走动似也有要坐的意思,当即一拐杖过去敲他小腿立规矩:“让你坐了吗,你还有资格坐着听训吗,认个错你就当事儿过了呀,你咋那么美呢,给老头我站着!”

嬴忱璧想,他这是被当成孙子训了吧,是吧,是吧?宽慰好自己,再走到老人面前,他尽量不拘谨:“您老想表述的,是,我祖父至死都信赖摄政王吗?”

“人心坚定有多难,何况是皇帝。”霍擎望着眼前呼之欲出的凌云壮志,念起他过许多年才感悟到肃宗皇帝的高明,在差不多的年纪里,他自问达不到那样的火候。

“你祖父是真厉害,晏家拥戴他,摄政王为他挡刀挨枪舍命救他,他就对晏家好到底,封异姓王,英王的爵位世袭罔替,朝堂国事尽托付与之,更是给足信任。

当年多少人家眼红晏家,多少人打量着肃宗皇帝好性儿见缝插针地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指摄政王是在架空他欺辱他连晏家想谋逆都嚷出来了,连桓皇后一个妇人都敢扯着给丈夫出头的旗号明火执仗上蹿下跳妄想牝鸡司晨,当肃宗皇帝眼瞎吗?!”

然话锋一转,霍擎又是感慨:“五十年了,晏家至今安好,权臣能得到这样的好下场,古来有几个?你换个想法看,肃宗皇帝垂拱而治,他们何尝不是一场君臣佳话?

你爹又何尝不是真心对晏家好啊,否则晏家早没了,这归根结底还是你祖父慧眼识人更是信念坚定,换作你,你能有这般坚定的心性吗,你祖父厉不厉害?”

“我做不到。”嬴忱璧这下是真不假思索:“我不可能容忍一个独揽朝纲的权臣,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祖父厉害,但对祖父的认知确实是场颠覆;祖父这份坚定,我钦佩,但不认同,难道您真觉得将朝堂国事都托给臣下捧出个权臣来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吗?”

霍擎注视他少倾,老脸暂且还温和:“既然已经颠覆对你祖父的认知,为何不进一步想你祖父慧眼如炬手腕超群,肃宗皇帝有识人之能更有把控朝堂安定社稷的大能,他只是不爱处理国事,难道他不爱处理国事就意味着他没本事吗?笑话!

你有何不能想,你祖父既然敢捧出位权臣来,他就有本事握得住这个权臣呢,甚至于他就是故意推出个权臣来挡在他前面,好利于他纵观朝局总揽天下?”

嬴忱璧眼含惊奇,显然有点被这奇思妙想吓到了,他祖父能有那么高深?

没回应,嬴忱璧皱眉思索,霍擎又看他小会儿后翻脸发难:“哪怕你不愿意多想,他们二位都逝世三十多年了早已盖棺定论:肃宗皇帝没有看错人,对得起祖宗社稷对得起臣民;摄政王没有辜负肃宗皇帝,对得起皇家对得起天下,他们留下的是承平治世。”

闻言,能预感到即将被谴责的嬴忱璧停止自己的思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霍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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