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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二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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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却体贴地从来不在她面前点破,让她难堪,只默默安排好后路,由她去选。

仿佛他来这世间走一遭,就是为了北定中原,和哄她开心。

只要她点头,便是北伐那般不世之功带来的泼天荣华,旁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他都可以一笑置之。

可他还是没了。

像一粒沙,从风里飘忽而过,没留下任何褒奖,只有数不尽的唾骂。

三天。

她带着沈家上下一百二十六座为国捐躯的英烈牌位,在五凤楼外跪了整整三天,只为求一个公道。

暴雨如注,浇得她高烧不退的身子摇摇欲坠;

剧毒穿肠,灼得她五脏六腑痛如刀绞。

一百二十六座牌位在她身后整齐列阵,肃穆而浩大,一如他们生前最后一次出征。黑木金字被雨水洗得刺目,恰似彼世之人无声的控诉。

可没用就是没用。

三日的煎熬,几代人的忠诚,只换来更多戳在她脊梁骨上的讥讽,呸在她脸上的谩骂。

以及那位被她阿弟救过的荀太后,让内侍带给她的一句:“适可而止。”

纯黑的宦官皂履,用力踩在她父亲的牌位上,木板碾得“咯咯”响。

命人将她拖走前,还当着她的面,往那满载十余年铁血荣誉的“征北将军”四个金字上,狠狠唾了一口痰。

她愤怒,她不甘,拼了命要为沈家世代忠魂鸣不平。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内侍,将这一百二十六位铮铮铁骨,连同暴雨中的淤泥一块清扫出宫,任由野犬啃噬。

而今,也终于轮到她……

沈盈缺用力闭了闭眼。

喉间涌起一阵腥甜,她下意识又要咳嗽,撞上秋姜担忧的目光,又生生咽下。

“你走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一个道理。我是不可能翻身了,你再跟着我,只会被我牵连,不如……”

“不!奴婢不走!”

秋姜“噗通”跪在榻边,哀声道,“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没有娘娘,奴婢早叫人打死在掖庭,哪里还有今天?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奴婢绝不和娘娘分开!”

说完又殷殷恳求:“不如娘娘随奴婢一块走吧!横竖宫里马上就要乱了,没人顾得上咱们。奴婢可以带娘娘出宫,可以赚好多好多钱养活娘娘,可以带娘娘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再也不用管那些污糟事,好不好?”

然沈盈缺就只是含笑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们其实都知道,她走不脱的。

七情谶,乃毒中之毒,一旦入骨,药石无医,她早就只剩死路一条。莫说秋姜只有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带她离开。便是当真侥幸逃脱,她这副残躯,又能支撑多久?

更何况太后已然降下密旨,明日三宫六院皆随圣驾南渡,只她留下。

就因为那位羯人新帝一句:“贵国皇后甚美,朕有缘得见,亦是寤寐思服。倘若贵国肯将娘娘留下,与朕一道煮酒赏雪,朕保证,北夏雄师必不渡长江。”

随懿旨一道送过来的,还有那人亲笔为她题的四个字:为了大乾。

??从来矜骄孤傲的人,最不屑玩什么风花雪月,相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私下写给她的第一张字条。

笔锋遒劲飘逸,颇有右军风骨,隐隐地,还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惬然。

呵。

“轰隆??”

淡紫色电光从云间劈落,撕裂殿内沉沉昏暗。一团团帷帐本是轻盈飘扬,却在这道闪电中留下深重的暗影,如泰山覆顶般压抑。

秋姜终于承受不住,伏在沈盈缺身旁失声痛哭。

沈盈缺抚着她发顶,叹了口气,“莫哭了。”

人生在世,忽若吹尘,圆满不过偶然,亏缺方为常道。曾经她不懂,阿父阿母为何要给她取“盈缺”这么个名儿,而今却是大彻大悟,自也不会再去纠结那些凡俗。

真要有什么放不下,也就那一点遗恨,还缠绕心头。

若是不能亲手了结,她怕是死,也无法瞑目。

“你若真想帮我,就替我去请一个人来吧。”

*

秋姜离开后,沈盈缺便靠着床榻,昏昏睡去。

梦境袭来,光怪陆离。

时而,是阿弟背插满箭,七窍流血,绝望地朝她伸出手;时而,是太后派来的内侍翘着下巴立在榻边,命她好生侍奉那位羯人新帝,以赎他们姊弟俩造下的孽。

再睁眼,她后背已叫冷汗湿透。

外间天已黑透,一场电闪雷鸣过后,老天竟不曾下雨,还飘起了雪,纷纷扬扬宛如扯絮一般,苍白了整面轩窗。

院里那棵布满烧焦黑痕的凤凰树,在茫茫雪色中结满一冠冰霜,仿佛丹青妙手无意间在白宣上碾落的一痕枯笔。金铃悬在枝头,愈加璀璨,任凭风雪肆虐,亦无半分声响。

而她榻边,也迎来了今日第二位客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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