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剑与花(2 / 2)
“你很上道嘛。”
他当然上道。
秦倚白闭了闭双眼,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呢?我该做些什么。”他继续问道。
“你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其他的就全部交给我好了。”赵轻遥说。
她的手不大,并不能将他的手完全笼住,只是紧紧地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习剑之人惯有的薄茧带来些微的痒意,却有着非常暖和的温度。
倒显得他的手格外地凉。
林内有风骤起。
树枝浮动的声响变化很快。先是一阵沙沙声过去,哗啦啦的声音便很快传来。
下一刻,惊人的剑意便猛烈地从赵轻遥的身上迸发开来,如原地雷霆乍起,比他在观花灯那日在她身上感知到凌厉剑意,更要强大数百倍。
狂风袭来,卷落枝头尚存的花瓣。她释放出的强大灵气令两人腾空而起,而原先所站立之地,瞬间被花瓣海所淹没。
秦倚白被她带着飞到高处时才看清,原来这座紫薇花林的正中间,围着一湖深潭。
她紧紧握着他拿着花枝的右手。花枝所指之处,便是剑意肆虐之处。
本好好的紫薇花林,瞬间变得七零八落。
秦倚白虽不是自己在运剑,但紧密环绕在周身这股剑意来得太过蛮横随意不讲道理,引得体内剑骨缺失的地方正在无声震鸣和控诉。
肝肠寸断的痛意开始沿着脊椎骨席卷全身,是那股他已经习惯了的疼痛。他不动声色地运转天脉,试图用灵气将这股痛苦压下去。
“看好啦。”赵轻遥带着笑意说。
她似乎觉得这是一场非常有意思的游戏,并对此乐此不疲。抓着他的手,向着深潭的方向挥去。
漫天的剑气瞬间扭转了方向。巨大的水花层叠着激起,于空中炸开。
水珠噼里啪啦地落下,落在身上打地生疼,为原本晴朗的夜带来了一场短暂的大雨。
朦胧的水雾中,赵轻遥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转身将他向下一推,反手拔出一直背在身后逢春剑。浅青色的剑光溢出,霎时笼罩了整个花林。
远离了过于强大的剑意,剑骨处传来的痛苦有了延缓的趋势。秦倚白稳稳地落在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正欲抬头对她说话,却突然发觉??
本残落一地的花瓣,正在缓慢地向着枝头回飘。
适才被剑气削掉的、一朵朵一簇簇的紫薇花重新凝聚了起来,落回了枝头。
光秃秃的树干又重新长满了温柔芬芳的紧簇繁花。
包括他手上那根被当做剑乱使一通的花枝。
又一阵微风吹过,花叶沙沙地响动。仿佛刚才满地的枯枝残花,都只是他的错觉。
赵轻遥轻盈地落到了他的身侧,洋洋得意得像一只翘起尾巴的猫:
“你学会了吗?”
“这些花是怎么回到枝头的?”秦倚白问道。
“你知道我的剑为什么叫逢春呀。”她似是嫌站着太累,干脆直接双脚悬空地在枝干上坐下,一摇一晃地把玩着手中的逢春剑。
方才那场“雨”下的太过猛烈,眼前的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潮湿的水泽。赵轻遥的发梢也已被打湿,就那样湿漉漉地散落在两肩,露出半截雪白的后颈。
非礼勿视。
秦倚白垂眸,错开了自己望向她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忘了自己不是洛明川。
其实赵轻遥回答得没错,真正的洛明川的确会知道原因。
只是秦倚白不知道罢了。
他只是借着别人的身份,偶然窥见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光。
“我学会了。”他突然开口说道:“除了最后一招我没有办法,但前面的那些东西,我应该都学会了。”
赵轻遥本昏昏欲睡的动作一怔,仰起头望向他。
秦倚白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起来。
他分明瞥见她的眉目间划过一丝清明的疑惑,但却又很快变为了混沌的笑意。
也不知她的酒量究竟是浅成了什么样子,喝甜酒都能喝到分辨不出人的地步。
“少在我面前吹牛。”她撇过脸去,懒洋洋地说道:“你啥样的我还不知道吗?”
是啊,她当然知道洛明川是什么样子。
可她不知道秦倚白是什么样子。
即便赵轻遥现在都不认识他,但他还是想让她知道。
秦倚白被这样的念头刺得一顿,却又一字一字地慢慢说了下去:
“可我真的已经会了。”
“你若不信的话,可以与我比一场。”
赵轻遥重新转头看他,有些因困倦而含混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比剑?”
她脸上几乎写满了“你怎么敢的”。
“对,”秦倚白凝望着她的眉眼,轻声说:“比剑。”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失去剑骨后,若非逼不得已,他着实是没有必要动剑。
虽可以用十境天脉的灵气压下用剑时的痛苦,但反噬极大。在剔除剑骨之伤彻底痊愈前,强行用剑只可能让他的身体情况更糟糕。
接下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会很多,他根本不能因为受伤而耽误计划。
多方谋划来的“姜元”的身份还未彻底坐稳、灵傀滋养灵魂之说还需查证、如何藏匿住自己道心不稳的事实、还有秦肆留在璇云仙宗的把柄……
他却要在这种时候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就冒着旧伤复发的危险和人比剑。
赵轻遥甚至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她醉得如此厉害,醒来还不一定记得今夜发生了什么。
其实是输是赢,对他们俩而言都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不是吗?
他垂下眸光,却又不自觉地将手中的花枝攥得异常之紧。直到手心处传来些许尖锐的痛感,才缓缓松开。
在秦家生活,隐忍二字是他的行事准则。他分明有足够多的耐性,却偏偏在赵轻遥的面前犯了错。
他不该这样的。
赵轻遥听完他说的话,表情很是困惑:“你若实在想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去了拉那支被他攥在手中的花枝。
秦倚白紧紧盯着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手心处还残留着方才用力时的疼痛。
赵轻遥接过,随意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花枝。下一刻,她便将本拿在手上把玩的逢春剑递了过来。
“换一下吧。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剑别出鞘就行,免得受伤。”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下。
秦倚白没有动。
他忽然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直冲胸腔,搅得他心烦意乱。几经克制,方才冷着声道:“剑修的本命剑不可随意给其他人使用。”
她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把本命剑交出去,这不亚于把自己的命递到了别人手上。
“我知道啊。”
赵轻遥眨了眨眼,碰了碰他的胳膊,语气竟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可是,洛明川又不是其他人。”
秦倚白觉得自己胸腔中那股的莫名凉意又冷了几分。
“再说了,只是简单拿着用一用而已。你是刚学剑,逢春认的主人又不是你,也使不出什么厉害的招数。我们俩得换一换,这样才公平。”
她一面碎碎念着,一面再次将逢春往他的手上推了推:“快点拿着了。”
秦倚白沉默着接过。
这是一把极其修长轻巧的剑,通身遍布着如玉般温润的手感。
他接过时小臂绷得太紧,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一串浅紫色的剑穗顺着动作从剑柄上甩了出来。流苏上方圆滚滚的镂空金铃与剑鞘磕碰了一下,发出叮铃一声轻响。
很漂亮的剑穗。
赵轻遥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剑穗上,眼神突然便亮了几分,一下子便拽住他的衣袖,像是在邀功:
“好看吧,不愧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都挂在逢春上,去试仙峰的时候都没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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