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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3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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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翼抱着膝盖,仰头盯着楼梯间陈旧的天花板,视线一点点被泪水模糊,看不清吊顶的纹路,她缓慢收回视线,摁亮手机屏幕,点开和师涟的短信对话框。

她一个键一个键缓慢无比地摁下去:[师涟,我出不了国了。]

[因为我哥的事儿。]

她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悬了许久,最后没有摁下去,转而摁了删除。她看着屏幕上一片空白,终于忍不住声音,抽噎着哭喊出声。

埋头痛哭时,手指不小心触到屏幕,发送一个句号给师涟。

手机震了一下,是师涟的回复信息:[怎么了?]

林羽翼埋着头哭,没有看屏幕。几秒后,手机规律地震动起来,她终于看了眼,是师涟打来的电话,她摁下接通键。

“林羽翼,怎么忽然给我发消息?怎么啦?”师涟的声音很轻,很柔。

“师涟……”林羽翼刚刚出声,便发现自己喉头一阵阵剧烈痉挛般的哽咽,除了委屈痛苦到极致的哭声,再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猛地咬住唇,用力挂断电话。

师涟立刻又打了过来。

这回,林羽翼把手机放在身侧的台阶上,她埋着头大哭,没有力气再去接电话。

手机不知震了多久。

直到没电,震动声才随着屏幕光亮一起消失。

天已经黑了,原本就昏暗的会议楼楼道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开题会议早已结束,空荡荡的大楼里,什么声音都不剩。

只有林羽翼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到最后,嗓子没了力气,抽噎变成了羸弱的气音。

再后来,气音都不剩。

林羽翼扶着栏杆起身,往前走时,她灵魂都已经出了窍似的,自己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动作,走路抬脚时,连重量似乎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像个幽魂似的,飘飘忽忽地向前走啊走,不知要走向哪里。

走过无人的松林小道,走过洒满路灯的银杏大道,走过一片片试验田,走过实验楼边的小树林,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可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大脑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恍恍惚惚间,林羽翼觉得,自己大概明白王登高在鸭场倒闭后,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她能够理解王登高了。

可是她不想再去想他。

她……

她竟然觉得,有点恨他。

如果不是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钱,一个人不负责地逃去沪城,她的大学生活便不会这么累这么苦。如果不是他,她便不用每日起早贪黑去学习、去兼职。

如果不是他突然发疯要跳桥自杀,她就不会被同学老师误会??或许根本没有误会,拥有一个老赖哥哥的学生,有资格公派留学吗?

如果不是他,她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拼命努力三年,却什么也没捞着。

她恨他。

她不想再想到他,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听到他,再也不想。

此时此刻,林羽翼只想带着这具死去一般的躯壳,走向没有人涉足过的混沌远方。她一步步,漫无目的地,行尸走肉般地往前,慢慢走着,直到一声犹疑的、微弱的呼喊,将她出窍的灵魂拉回现实:

“林、林羽翼?”

林羽翼抬头,对上一双同样泪眼朦胧、同样失魂落魄、同样可怜到极致的双眸。刘明弓着身子无力地坐在路边长椅上,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羽翼,他咬了咬唇,微弱地问出声:

“你……怎么了吗?”

路灯照耀下,少年脸上的泪渍反着脆弱的光。

“没什么。”鬼使神差的,或许是出于对这位高中同学的怜惜,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林羽翼灵魂归位,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她停下脚步,坐到刘明身侧,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擦擦吧。”

“……谢谢。”刘明接过纸巾,安静擦起脸上的泪水。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两侧,盯着各自面前的路面发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林羽翼没有再哭,她却听见刘明止不住地一直轻轻抽泣着,余光瞥去,少年的脊背上下颤抖得厉害。

林羽翼撑着下巴,叹口气,尽量放轻声音问:“倒是你,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倾述倾述吧,男孩子家家的,总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可不会安慰人。”

“我……”刘明抹了把泪,“我和申树分手了。”

感情问题啊。

林羽翼面无表情地再递一张纸给他。

她没有为谁心动过的经历,没有过喜欢的人,更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不明白,失恋这种事情,有必要哭得要死要活吗?

然而刘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表情一下子凝固,眉头皱起。

刘明哽咽着说:“她……她劈腿了,和一个染着黄毛的职高小混混。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差哪儿了。”

申树劈腿?申树竟然会劈腿???林羽翼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气质温婉的少女的脸颊,眉头越皱越紧。

在她的印象中,申树是个永远保持着温柔礼貌,永远细声细气与人说话,永远随和热心,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质婉丽,既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如清纯无害小白花一般的女孩。

在她的认知中,申树绝不是那种会随意辜负他人感情的渣女。

电光石火间,一段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忽然从林羽翼脑海里闪过,她想起许多年前,张潇扬曾毫不掩饰厌恶地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懒得和你多说,反正你也不会在她身上吃亏,被她骗到也无所谓。只有那些纯情小男生,才会在她身上吃大亏。]

刘明可不就是张潇扬口中的纯情小男生吗?

张潇扬她,她看人这么准吗?林羽翼紧紧皱着眉头,聆听刘明接下来的述说。

这是一段很老套的校园爱情故事。

高中时的刘明并不喜欢申树,那时的他情窦未开,生活中所有的苦恼,都只来源于学习和社交这两件事。

他是个很内向的人,他不喜欢??或者说他很害怕与人交流。好在,高中班上同学都很好,组里有林羽翼事事照顾着他,组外同学也都让着他,他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高中时代。

大学不一样了。

陌生的校园环境,陌生的寝室,陌生的同学老师,他必须鼓起勇气,自己去摸索,去和人交朋友。

刘明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只是害怕和人交朋友,并不是不会和人交朋友,于是,他很轻易地交到了新朋友。

他加入了学校的消防社团,白天空余时间跟随着老师一块儿做活动,晚上便和社团里的小伙伴一块儿玩闹,在学校里四处闲逛,或者去美食街约饭,甚至喝酒。

大学的课业并不困难,刘明不再为学习而苦恼。

当他有了新朋友,整日和朋友们一起玩闹,不再需要为社交而苦恼时,便自然而然地有了新的需求。

他想谈恋爱了。

少年心底的悸动,始于一场酒后的大冒险,那时是凌晨三点,他和朋友们喝得烂醉,其他人纷纷起哄,要他给随便一位高中女生打电话。

能给谁打呢?这年头能买得起手机的人不多,高中毕业时,班上只有零散几人有手机,交换了联系方式,其中便有申树。

或许是酒精上头,刘明的这一通电话,打给了申树。

凌晨三点过,他本来不指望申树能够接电话,谁知道,她竟然接了。刘明大脑被酒精搅得一片混沌,他不记得自己和申树说了些什么,但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好些话,或许是怀念高中,或许是八卦大学生活,他只记得,申树一直在温柔地听他说话。

这是刘明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也是他第一次,被人认认真真地倾听这么久。

第二天酒醒,回想起夜间的那通电话,刘明清晰地感觉到了心动。

他就是这样喜欢上了申树。

刘明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意识到自己对申树的喜欢后,他毫不犹豫对申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送礼物,每周末去申树学校见她,约着申树一起出门旅游,就这样几个月过去,申树答应了他的追求,成为他的女朋友。

“那段记忆本该是非常美好的,可是,可是……”刘明说着说着,苍白的手指捏得越来越紧,又无力地松开,“无论是送礼物,还是去学校见她,或者是出门旅游,她、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可是,可是我在这几天里??和她分手后的这几天才突然知道,在我追求她的时候,她有男朋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林羽翼沉默。

申树接受刘明的追求,和刘明在一起,是第一次劈腿。而她背着刘明,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是第二次劈腿。

刘明还说了很多很多,原来申树的家庭情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申父创业失败,欠了百万外债,而申妈患上了精神疾病,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癫狂起舞,申家全家的担子,全押在了申树身上。

于是,为了能让申树过得好一些,刘明透支着身体没日没夜打零工。申树说没有衣服穿了,刘明便给她买衣服买包包;申树说自己不好看了,刘明便连夜跑进蜀都城,为她选大牌口红、化妆品;申树说寝室里学习氛围不好,没法好好考研,刘明便出钱让她在校外租房住。

申树无聊,刘明便攒钱带她到全国各地旅游。申树课业太累,刘明便自学编程帮她写作业、做报告??申树学的是数学,但大二开始,她便加入了一位计算机专业导师的实验组。

谈恋爱两年时间,刘明把自己能拿得出的一切,都拿给了申树。

“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到结婚,我很爱她,我以为她也很爱我。”刘明双手紧紧抓着脑袋上的头发,有气无力地继续说,“今年年初,她突然告诉我,她要开始专心准备考研,让我不要再去她学校找她。我乖乖地没有再去她学校,可是上周末,我在广都车站赶车回学校的时候却、却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在……”

刘明说不下去了。

林羽翼叹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又递了张纸给他。

“这一周时间里,我打听到那个男生是个职高生,是个职高小混混,我、我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和他比起来到底差在了哪儿……我知道我比较内向,比较胆小,可我一直在改,我已经比高中时好很多了。”刘明说到激动时,双手揪紧了头发,想要硬生生把发根从头皮上扯下来似的,“我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我不知道。”

林羽翼看见他手背上条条暴起的青筋,似乎能切实地感受到他的痛苦。难以想象,他这一周里都经历了什么,他是怎样知道那小混混的信息的。

“不是你的问题,刘明,是申树的问题。”林羽翼轻轻呵气,她不懂爱情,但是她懂得,无论是什么感情,只要双方都是将心比心的正常人,真心付出都会被真心对待,刘明付出了真心,申树却将这颗心踩得稀巴烂,那么只能证明,申树她不正常。

“刘明,不是你差,是申树她不值得你的好。”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她语气淡淡的,又似安慰,又似诱导,一点点讲给刘明听:“如果你有一点儿问题,那么只在你的眼光上,你看错了人,你误以为申树值得你的好。不要难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也看错了人不是吗?在你告诉我这些话之前,我从来不认为申树会劈腿。是她,她掩藏得太好了。”

“刘明,你现在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以后,你再也不会再她身上栽跟头了??喂,刘明,你可千万别想着和她复合啊!她吃你的用你的整整两年,说劈腿就劈腿,你要还想着喜欢她,可就太、太傻了!”

“我知道。”刘明小声醒着鼻涕,声音沉闷,“我不、不会了。我只是难过。”

“那就多哭会儿吧,你放心哭,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羽翼说完,撑着下巴,目光黯淡盯着不远处的小树林,眼底情绪越来越沉。

刘明的感情问题可以很轻易地分出对错,可以很轻易地找到解决方法,找到答案。可是她遇到的问题,却怎样也说不清。

她做错了吗?她没有。她不过是去了一趟沪城,见了一面跳江的亲哥哥而已。

学院领导们做错了吗?也没有。无论是“花季少女重度抑郁症,奔赴千里为爱殉情”这样狗血的故事,还是事实真相??林羽翼有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老赖亲哥,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林羽翼就像个随时可能炸开的定时炸弹,他们敢让她公派出国吗?敢让她代表学院代表学校,拿着高额奖学金前去欧洲留学吗?他们不敢。他们不过是为学校的声誉着想。

唯一做错了的,是王登高。不,不只是他,还有那些散播消息的无良媒体,那些看热闹的网民。

可是他们的错误,却要林羽翼一个人来买单。

林羽翼不明白。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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