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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底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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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毅大骇,结结巴巴:“祖……祖父,您……您说什么?我……我只要努力博览群书,勤奋苦读,而后游学看民生,哪怕……哪怕落第一次两次,可但凡只要自身勤勉,总有一日能榜上有名!”

他虽算不上过目不忘的天才,却也是屡屡被赞誉有天赋的。且他们家子弟都是这样稳打稳扎,然后一路金榜题名。

岂会岂会……

饶是再聪慧,但苏瑾毅还不过十岁,一想到苏华整段话语的内容,便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栗起来。

定定的看着面色瞬间煞白的孙子,苏华垂首看看桌案上摆放的文章。

是苏瑾毅默写的考场文章,内容引经据典,切入要害,字体飞扬,还有些少年人特有的肆意以及急躁,诉说主人此刻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榜上有名的笃定回应。

可第二问的试题却又的的确确夺人眼球。

作为家族的掌舵者,他又不得不谨慎,不得不点醒天真的孩童。一开口,苏华都听得出自己声音的苦涩喑哑,可还是逼着自己把话问出来:“你可知科举舞弊?”

这七个字不亚于雷霆万钧朝苏瑾毅来袭,震得人脑中彻底空白,甚至双眸都带着惊恐不安,幽幽的看着自己向来崇拜的祖父:“您……您可是清流魁首啊,受万民拥护,还有万民伞的清官啊,怎么……不……”

舞弊两个字,苏瑾毅一想,都觉得自己浑身疼痛从骨子里溢出来。

似乎要把他引以为傲的傲骨彻底打折了。

苏华瞧着连血色都没了的苏瑾毅,赶忙笃定道了一句:“我自然清白,否则哪能当两朝元老,得入内阁。”

闻言,苏瑾毅狠狠松口气,问的迫不及待:“那您问这事干什么?”

“教你官场规矩。”苏华望着眉眼明亮,即便是哭亦也是坦坦荡荡的孙子,隐忍住心疼,沉声道:“科考潜规则之一,考官喜好是万千考生以及家长打探的重点。”

苏瑾毅感受着自己噗通乱跳的心脏,依旧大口大口喘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顺着祖父的话语思索:“这……这有问题吗?我参考之前,父亲细细跟我叮嘱过谢县令的履历生平,让我莫要犯了忌讳。”

“有人琢磨考官的喜好,同样便有人琢磨错位下场。比如你大哥和你二哥,咱们家能赌两个状元探花郎,绝对不会让他们同科竞争。”苏华瞧着竭力让隐忍情绪回归理智的苏瑾毅,眉眼间带着欣赏,循循善诱着:“也同样会有人琢磨特殊考生的文风。比如崔千霆。的确有些才学,却屡屡乡试不中,至今不过秀才。”

听得这点名道姓的具体案例,苏瑾毅陡然间背后冷汗涔涔,观察着苏话的神色。迎着人一如往常带着慈爱温柔的目光,苏瑾毅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轻声开口回应:“孙儿……孙儿只听闻过几句风言风语,说……说是因为害怕武将罪在将来,容不得崔家有个文武双全的后起之秀,所以他……他不会高中。”

至于明德帝时期,崔镇那过于名震青史的操作之下,明德帝应该有暗示。

闻言,苏华沉默一瞬,噗嗤笑了一声:“武帝若是容不得崔家,又岂会赐崔恩侯皇家状元袍?又岂会彻查互结之事,完善大兴县县试的流程?是有人啊利用大家先入为主的观念,借着揣测上意的借口,暗中打压。”

冷不得听到这秘闻,苏瑾毅眼睛都瞪得跟灯笼一样:“祖父,您为何如此言之凿凿?”

“因为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华有瞬间不敢去看苏瑾毅,视线落在了文章上。

此言不亚于刀刃直刺心脏,苏瑾毅怒吼:“不,不可能!您是清流魁首啊,一身清名都是实打实的功绩,且您也说过敬佩武将戍边。那……那没必要容不得崔千霆啊!”

过于激动以致于说到最后,都破了音。

刹那间,回荡书房内的声音没有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反而歇斯底里中带着些苍老,仿若不堪重负的老水车,咯吱咯吱的发出绝望求生的挣扎求助音。

苏华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可他却不得不强调一点:“武勋有爵位,不管子弟是否成器,只要安安稳稳起码保三代富贵,能成为勋贵世家。可科举世家呢?”

眼眸一眯,苏华满脸带着锐利盯着苏瑾毅,自问自答着:“需要代代有子弟科举出仕,才维持住荣耀。但凡子孙一代不成器,就会彻底没落。毕竟官,不能当一辈子。哪怕再有才华,太、祖爷规定了七十岁就必须退休致仕了。”

“一旦无官,倘若无子弟在朝,无学生在朝,无姻亲在朝,那就是人走茶凉的局面。”

一字一字,苏华恨不得用自己,用苏家奋斗的血汗为证。

他们苏家目前算得上科举世家了。

第一代,他苏华的父亲苏秦,是个屡屡落第的穷酸秀才,考了一辈子也无缘当举人。

第二代,他苏华也是风雨无阻勤学苦练,到了三十六才榜上有名,成了二甲进士。遇上武帝重实务,而他童年也的确在田间长大,有几分伺候庄稼的能耐,才得重用。可能被引荐给武帝的前提是,他的继室是东问书院夫子的女儿。

由了底蕴深厚书香世家的千金,才让苏家第三代科举之路,出仕之路顺顺遂遂。他苏华的三子最年长不过四十岁,却也是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到苏家第四代,苏瑾毅虽还未有功名,可其他五个孙子,三个进士,两个举人。所聘嘉妇也是科举世家之女,苏家女亦也是嫁给亦也是书香世家。

至此哪怕苏家不再朝为官,子弟姻亲,这结结实实的关系网,便可保证知道朝政动静。

“咱们苏家,前后四代勤勤恳恳百年才能维持体面。而武勋呢?其他不提,崔恩侯手里两块丹书铁券。只要不通敌叛国,明德帝就算心里厌恶也得和和气气。去年京城酷热,帝王下旨去避暑山庄避暑,崔恩侯懒得去,礼部宗正寺都得上门请他一家老小。”

苏华说着,不自禁加重了音调,诉说自己压抑心里多年的怨恨,亦也是大多人的怨:“文官,一辈子没有这样的待遇。所以我曾经也怨过,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崔家现如今只有这虚名啊!”苏瑾毅听得这番解释,眼里带着畏惧,把脑袋摇晃成拨浪鼓:“祖父您……您不是这样的。您先前跟我说得亏崔将军戍边为国,得亏他抗住了压力守住北疆门户,救了千千万万百姓,是英雄。”

“他配享太庙他有丹书铁券,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的儿子只得到些虚名而已,可若是没有崔镇,那铁骑烧伤抢夺的,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相比民不聊生,这种文武为官之道的区别重要吗?您怎么不想想武将有多少人被你们参拥兵自重,功高震主?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于莫须有的罪名?!”

“您都是阁老了,安安稳稳致仕,不也是会被封太师?”

听得这声声稚嫩天真却又带着自我主见的话语,苏华面色来来回回变化了许久,最后嘴角挂着些慈爱:“的确如此。所以祖父这回不想卷入那些恩恩怨怨,甚至想要顺从明德帝的心意,略微有些改动。”

“只不过这一动,恐怕对咱们苏家来说会伤筋动骨。”

苏瑾毅闻言,梗上了脖颈,带着傲然:“我才不信。只要我有真材实料,只要我们苏家子弟有才华,还怕没有日后?”

“那你可能没外祖疼爱也愿意?”

苏瑾毅面色一僵:“跟我外祖又有什么关系?您不是说书香世家暗中借着科举打压异己吗?”

苏华历经风雨的双眸瞬间迸发出一抹狠厉:“科举世家血脉传承,总要担心孩子不成器怎么办。可书院传承靠的是囊括一代代天之骄子,以师座掌控子弟。可以悄无声息的链接朝中所有文臣。”

“比如东问书院。”

话音落下,苏瑾毅便觉自己似置身冰窟之中,浑身被冻得彻底失去了意识。

因为东问书院,是全大周最最最有名的书院。

从前朝成立开始,便不问学生身家背景,只看是否有求学之心,是否能成为可造之材。几乎所有读书人恐怕都会以考入东问书院为荣。

因为一旦考入书院,一旦书院认为可以下场科考,那十有八、九定然会榜上有名。

他大哥当探花郎之前就是东问书院学生,还是院长的嫡传弟子。

他向来以此为荣。

也做梦想要考进东问书院。

可……可他也不是个傻的,听祖父的意思,这……这书院有朋党结私把持科举的嫌疑。

望着两眼无神的苏瑾毅渐渐双眸簇着光亮,渐渐恢复神智,甚至面带愤怒惊恐后怕等等表情,苏华有瞬间觉得家族未来可望。

于是,他郑重诉说自己看到试题后的揣测:“明德帝恐怕要下狠手整顿了。”

官场斗争,从科举选拔其实便开始了。

前朝南北榜所谓确保科考公平,实则也是因为地缘关系两派人马斗争;本朝太、祖爷圈着所有官宦子弟在大兴县科考,皇室宗亲压阵,尽力想要提拔寒门。但……但寒门也有一日成世家。

且相比前朝盯着会试斗争,东问书院的背后高人在大周朝警惕聪慧了许多,培养了不少七品县令。

直接掌握了科考的入门槛??县试!

“那自然要整顿了,本就有能者居之!”苏瑾毅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强调:“否则还不如退回九品中正制!”

望着眉眼间带着锋锐,目光炯炯,透着少年纯粹义气的苏瑾毅,苏华再一次看看答卷,朗声道:“你且去跪宗祠。”

“其他事情,等你父亲还有大哥他们回来,咱们好好商议。”苏华叮嘱道:“切忌,莫要让你娘知道咱们爷孙两今日的谈话。”

“你娘贤惠,并不代表你外祖,东问书院的副山长纯粹。”

听得这声直白告诫的话语,苏瑾毅拳头死死捏紧,咬着牙回应:“您放心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道理我懂的!不管是外祖父还是祖父,我都不愿因为亲情……”

感受着眼泪流淌的温热,苏瑾毅闭了闭眼,而后目光灼灼:“徇私枉法!科举那是为国选才!那是神圣不容侵犯治国基石!”

苏华不躲不闪,定定的看着目如寒星,像是一把可以护卫家国的利刃,散发熠熠寒芒,欣慰笑笑,而后面无表情:“去跪宗祠!”

苏瑾毅直勾勾盯着苏华许久,最后重重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见状,苏华摇摇头,拿起了姻亲的拜帖,喃喃了一声:“但愿荣公这回还有挖坟的疯劲。”

让皇帝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彻查。

与此同时,被人希冀的崔恩侯此刻正张开双臂护着崔瑚崔琮,连声强调:“真的很难啊,不信你问高凤!”

高凤瞧着似乎在玩“老鹰抓小鸡”的一家人,带着羡慕,垂首道:“是很难。”

崔千霆闻言,侧眸看向跟随他们进崔家的高凤,道:“这几天你就在客院安心备考。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来。”

顿了顿,他话语郑重了一分,带着告诫:“你的机会可只有一次。”

高凤面色一白。

崔恩侯瞧着神色哀泣的美人,心疼着:“高凤啊,崔千霆虽然嘴巴毒了些,但也有道理。昌平越活脑子越轴,明年什么心情我也说不准。你还是回去好好准备,要是团榜有名,你就继续在崔家住着。我们老裴指点指点你其他几场县试的能力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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