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1 / 2)
相处多年,鸢眉从未见过裴疏晏有濒临失控的时候,这回他终于露出他的破绽,可惜在仇恨面前,这点不值钱的情愫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她心头清楚,她已经将过去的一切埋葬进坟墓里,就不可能再对他动情。
她爹是害死他一家人不假,可他何尝不是欺骗了她江家,害得她家破人亡?不过,眼下这个境况反而对她有利,只要他对她尚有一丝怜惜,她便能找到解脱之法。
郎中开来了活血化瘀的汤药,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浓黑的汤汁,刚端到她跟前她便打了怵,捂着心口连连干呕。几番下来,秋葵也没了法子,只好唤他过来。
“怎么不肯吃药?”以为她不能视物,他的语气格外温存。
鸢眉怕在他面前露出马脚,睁圆的眼睛却不看他,只是茫茫地盯着帐子看,“我见不着了,岂不正中你下怀?何苦费心治好我?”
他一时语滞,沉吟半晌道:“这是两码事。”
她气极反笑,“裴疏晏,你别把你那套避重就轻的本事用在我身上,我不吃你这一套!”
他忍不住咬紧后槽牙道,“那你想如何?莫非这辈子都想当个盲人?”
她弯唇一笑,“你还没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我走?”
“你拿你自己当赌注?”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自乱阵脚,竟然差点中了她的计。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最终挑起她微尖的下巴,凝着薄冰的凤眸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你当真以为你自己有这个魅力?”
鸢眉在教坊司时,受过不少勾人的本事,知道怎么才能拿捏住一个男人的命脉,于是垂下眼,似泣非泣道,“我当然不敢这么想,我不过一介残花败柳之身,想来你也不会自降身份对我……这个仇人之女起什么心思吧?”
她眼眸里含着粼粼波光,巴掌大的小脸娇怯怯的,再刚强的男人,哪个见了这场面不化成绕指柔?
但裴疏晏不是寻常人,这点技俩对他还当真无效。
他淡声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你也放心,我不会忘了是谁欺我骗我,害死了我们江家人的。”
他目光瞥向她紧握的双拳,点头道,“看出来了。”
“所以……你何必留我在跟前互相折磨?”她说完,眼眸慢慢地朝他瞟去。
她见他眼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思绪,长睫颤了颤才道,“只要你留下,我不会折磨你。”
她嘴边浮起一丝讥笑,“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暖床工具?”
裴疏晏阴差阳错把她留下来,不过是出于对她的愧疚,江集固然该死,可她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当他看到她在人前献媚,被人调戏到无力招架时,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打翻了。
在此之前,他极力回避打听她的消息,他知道她会经历怎样的炼狱,可他从来不敢细想。
可当那一幕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的虽不是他,却句句像是按着他的头骂一般。
他到底还是朝她伸出了手,可是她却不再需要他了。
他的心头空落落的,又像是被一根线扯住了。
后来,宗克诚自作聪明送了她过来。
他留下了她,也不过是出于对她的怜悯,从来没动过要纳她为妾的念头。
从接近江家开始,他便一直很清醒,他不会爱上她。
“我不会碰你。”
鸢眉怔了怔,倏忽想起袁嘉生来,她见识过太多人心易变,男人可以留下冠冕堂皇的话,可是却不能把他们这些话当真。
“吃药。”
他见她愣着,便端起碗舀了一勺,倾身过来准备喂她。
鸢眉猛然被他的动作烫住了,仓惶地倒退了一步,抱着双膝窝在床角,那湿漉漉的眼就这么提防地看着他。
他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你能看得见了?”
鸢眉差点被口水呛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才支吾道,“嗯,就是刚才……”
他气笑了,啪的一声,把碗重重地搁回托盘里,“江鸢眉,你的话究竟还有哪一句是真的?”
她却是不怕他的,反呛了一句,“半斤八两罢了?裴疏晏,你身上有一处是真的吗?”
他咬紧后槽牙,额上的青筋隐隐凸起。
鸢眉见他理亏得说不出话来,心头隐隐有些快意。
他盯着她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心头的苦涩几乎溢到了嗓子眼。
曾经他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如今已经可以轻易看穿他的心思,并毫不留情的撕破他的伪装了。
握在身侧的双拳,慢慢攒地发白,可一抬眼,见她头上还缠绕着棉布,更衬得她那张小脸苍白,那双瞳仁却像是盛满星河似的,纯稚而又狡黠。
他登时泄了气般的松开了手,有气无力道,“你休息吧。”
抛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
鸢眉见他离去,心头的阴翳也消散了不少,转身也歪过头去,拿出本书看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她额头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了,顾郎中给她换了药,缠上了更为透气的麻布。
这些天来,她知道裴疏晏就住在离她不远的东厢,可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连吃饭也不用聚在一起,倒是各自都松快。
一大早,她用完朝食便四下散散,她知道这会儿他上值去了,倒也不担心撞上了尴尬,就这么走着走着,隔着一扇门,竟听到玉石相击般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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