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与镇定(1 / 2)
说来柳二郎也是个奇葩。此人尊姓柳,名不详,是司音高手。这位音律大家偏又是个听障之人。日常与人相谈全靠唇读,只要面对面,便交流的毫无障碍,便是教学,也只看学子们的指法,据说他能观微知著,看琴弦共鸣的些许差异就可辨别音准。
他虽身残,心态却好,给自己起了个别号柳残,旁人不好用个“残”字来称呼他。因书院有位凤大先生,于是柳先生排序为二郎。
凤成周分别给他们斟了杯茶,问对面坐着的沈六合,“你怎么看?”
沈六合一张焦黄的脸,眼角有条浅浅的疤,平日总是沉默寡言。
书院传闻,沈先生曾是武状元出身,是就是因为面上这条疤痕才无法入仕途。又有人说沈六合是金盆洗手的江湖豪客,就是凤二先生,昔年也曾求教于他。
此时,沈先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腾腾道:“管谁惦记那个位置,只要事成了,北境自然也就有救了。我只盼着事情快点成。”
凤宛咂舌。沈先生平日不言不语,一说话锐气十足。的确如此。
不论太子登基还是晋王上位,大局一定,皇位到手,也就再没有瞻前顾后之虑。下一步定是发兵。
何为事成?总不会弄出个太上皇,不过是让老皇帝快点登天罢了。
白山书院最著名、最特立独行的四位先生,齐聚一堂,语气轻飘飘,喝着茶,谈着杀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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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耳力好,柳二郎眼光锐,凤宛在门外略一踌躇,已被他二人发现了。
柳二郎便笑,“宛儿,来跟你爹请罪吗?放心,瞧我们的面子,你爹不会责怪你的。”
昨日也不知他藏身在哪个犄角旮旯,见到凤宛不现身,却把她们打架的事传回书院。
凤宛过来给诸位先生见礼问安,脆生生道:“柳先生,您的眼神可不济,宛儿真没打架,不过是规规矩矩看了一场歌舞。”
“小丫头牙尖口厉,原来‘集香亭’是规规矩矩的地方。”翁白首咳嗽一声,不满地拿眼睛瞥柳二郎和凤宛。“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书院教习和世家小姐去蕃坊酒肆看艳舞,圣人蒙羞啊!”
翁先生循规蹈矩,最是重礼,若有学子行为失矩,他必然要重重地责罚,如今轻飘飘说一句“圣人蒙羞”,八成还是看了凤院长的面子。
凤宛可不怕他,从小到大学文习武,自家老爹都没干预过,怎么会怕个满嘴教条的老学究,不过面对长辈不便反驳就是了。她不好张口,多亏还有个柳二郎。
“翁老,此言差矣。”柳先生摇头晃脑地反驳。“这龟兹乐舞‘五旦七声’的乐律,较之咱们大粱地僵化的乐制,多了几重变幻,正是雅正六乐所欠缺的活力之音。我们学音律,有责任取长补短,兼容并蓄,怎么能说是看艳舞呢?”
“强词夺理,怎么不是?我听说上面露着,大腿也光着……”
“咳咳。”凤成周猛咳嗽,翁白首适时把话憋了回去。
柳二郎立刻被点燃了辩论欲望,“原来翁老也打听过龟兹乐舞,所谓明心见性,心里想什么,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耳畔听见就是什么,您满心上头下面的自然……”
翁白首不乐意跟柳二郎较真。不是他理屈,实在是他岁数比之对方大,体力不济——柳二郎辩论擅持久战,你还需考虑柳先生些微不便,一直保持面对着他。
翁先生把头扭到一旁,不让柳先生看见,低声自语,“说得跟你能听见似的。”柳二郎还真没听见这句,就算听不见他也知道翁白首在腹诽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挤兑,“我说翁老,明人不说暗话,您如此重礼之人怎还背着我说话,您不知我双耳失聪么?刚说的什么呀?柳残没听见。”
翁白首无奈,回头看着他,“我说你言之有理。”
柳二郎心满意足了。“小凤宛,没事了,翁先生都不挑了,你爹爹更不会责罚你了。”
凤宛笑嘻嘻对着柳二郎行了个礼,“多谢柳先生帮我美言,不过我真的没打架。也多谢翁先生包含,我真是规规矩矩看了一场歌舞而已。”
凤成周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女儿,妻子去世多年,不思量,自难忘。他早年间心怀的宏愿,都被书院和这对小儿女填满了。
“宛儿,这次爹就不罚你了,不过你可不许再溜出去,尤其这几日,京城是非多,你就在书院里好好待着。”
“是。我哪都不去,就在书院里陪着宣弟和祖父。”凤宛乖巧应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撒腿如飞跑进精舍,“院长,不好了。”
翁白首一肚子气没处撒,白胡子吹得老高,恨声道:“张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岂不闻行止有矩,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张诤垮着脸,跑得满头大汗。“院长、各位先生,书院大门忽然被官兵围了,四城门紧闭,已经开始封城戒严了。”
众人都是一愣,看向凤成周。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凤宛茫然四顾,翁白首和沈六合却迅速起身,二人侧耳倾听,面色严峻。
“怎么了?”柳二郎犹自不解。没人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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