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相赠(2 / 2)
为表尊敬,刘晞亲身相送,直到将人送出前殿。然而,还没等她回到殿中,一份奏章就赫然呈在了她面前。
“当是卢太傅不慎落下了。”近侍丁肃这样解释道。
刘晞挑眉接过。
任用贤良、赦免党锢、不再敛财、崇尚廉洁……她略略翻看后,便迅速地抓住了这奏章的意旨。
——这是一份绝不会为刘宏所采纳的建议。
也难怪卢植眉宇间隐隐有郁色了。
“太傅当未行远,便劳你将此物归原主吧。”刘晞淡淡吩咐道。
风似乎又大了些,其间还夹杂着阵阵幽香。不如兰花清冽,也没有月桂的清新,但却极为悠远,似乎还带着缥缈的冷。
是别具神韵的梅香。
刘晞这才注意到园中迎风盛开的寒梅。她踮起脚尖,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绽出一个如梅花香气一般清浅的笑容。
“等等。”她突然出声,温和地喊住即将奉命离开的丁肃。
……
短短半个时辰,宫中小径的风景自是没什么变化——但卢植偏就觉得沿途的景色比来时明媚了几分,仿佛那恼人的寒风也变得珊珊可爱。
他揣着章台殿出品的手炉,悠悠然地踱着步子往外走。
“太傅留步。”
卢植听见呼喊声后,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发现来人是公主身边之人后,便驻了足,道:“原是丁中官。”
丁肃快步上前,先是拱手一礼,然后才令身后的小宦官呈上奏章,“公主特令仆将此归还于您。”
卢植道了声谢,不紧不慢地接过后,又听丁肃道:“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凭君且莫哀吟好,会待青云道路平[1]。”
“公主言:梅者,花中君子也。愈是霜刀风剑、冰袭雪侵,便愈是傲骨铮铮、昂然怒放。今于园中见此梅,恍见太傅风仪,故而折枝相赠。”
卢植接过这枝红梅,心底却止不住地咀嚼着丁肃转达的话。凭君且莫哀吟好,会待青云道路平……青云道路平。
他出身寒门,却连任侍中、尚书之位,如今更是加封了太傅衔,已是能称一句青云直上了。
可竖宦充朝,奸佞当道,仁人平遭污名,志士继踵受诛,他至今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社稷已将近垂绝之日!……朝堂何时才能迎来转机,国运何时才能青云直上?
前路茫茫,他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还请您不吝笑纳,莫要辜负公主的一番心意。”
公主,公主……刘晞年幼却挺拔的身影一点点地出现在卢植的脑海中。
那个孩子倒是应了她的名讳,一身光芒简直亮得耀眼,与这乌糟糟的宫廷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卢植忽然记起了那个叫做襄楷的道人。
那是他接到兼领太傅旨意的当天晚上,一个满身落拓的道人冒冒失失地闯入了他待客的正堂。
“天厌汉德久矣,是以兵连祸接,饥馑荐臻。然上天终有好生之德,故降明哲圣君,以济苍生之难!公主……公主……”
那人的表情甚至能称一句癫狂,他死死地盯着卢植,一字一句地咬牙道:“公主应祥瑞而生,是大汉唯一的生机!”
“我等就算肝脑涂地,也当护帝星长成……”
帝星吗……卢植猛地从回忆中惊醒。
刘晞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正月末,中常侍王甫为免夜长梦多,联合了曹节等宦官,联合诬告宋皇后在宫中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帝及众位皇嗣。
巫术向来是宫中的禁忌,无论是谁沾染上,都逃不过身死族灭的下场。
——宋皇后也是如此。
当刘宏听到王甫等人的污蔑之言后,他甚至没有听他的发妻辩驳一句,就怒气冲冲地褫夺了皇后的玺绶,将人发配到了暴室。
也是在同一天,宋皇后的父亲、母亲、幼弟以及一众亲属,俱被押送进了黄门北寺狱。
任凭前朝的那帮忠臣磕破了头,御阶上的那位帝王也没半点要放人的意思……当真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当这些消息传到章台殿时,刘晞并没露出什么惊讶之色。
她轻轻抚了抚腰间的玉佩,叹息一声后,让手下人暗暗给被废的宋皇后传了句话。
依旧是那两句诗:凭君且莫哀吟好,会待青云道路平。
不必哀叹,也不必悲观,当时机到来时,终会扶摇而上,直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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