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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之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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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元年,长秋宫。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1]……”

氤氲香气伴着温柔的诵书声缓缓流淌,经久不散,虽不如园中的花香清新,却比之更为馥郁。

刘晞朝烟雾霭霭处望去,很快就发现了摆放在殿中东北角的五凤铜熏炉。

华冠锦羽的凤凰正振翅挺胸、昂然立于鎏银底盘之上。至于所燃之香料,则自其镂空的腹部袅袅而上,散发出郁郁馨香。

平心而言,长秋宫的熏香向来恰到好处,并不会引人生厌。

但刘晞却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

……果然,她对这时下所谓的风雅之物,到底是喜爱不起来的——尽管刘晞于此道颇有天赋,前些日子还将自己制成的熏香送给了当朝皇帝,以作寿诞之礼。

她微微低头,借看书的动作掩去眸中神思,直到诵书的声音悄然停止。

“白泽?”此殿主人宋皇后轻轻地唤着刘晞的小名,目光之中难掩询问之意,道:“可是有何疑难之处?”

刘晞闻言抬头,温温婉婉地回了一笑后,便执礼回道:“并无。”

尽管年纪尚幼,然其风仪已现,举手抬足之间,尽是清贵之气。

宋皇后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许,继而那端丽的面容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这个孩子甫一降生,其生母便因难产而去世,故而这些年来,便一直由自己教养……可以说,她是看着刘晞从襁褓幼儿,一步步长成如今这模样的。

“人言:前人之事,后人之鉴。”宋皇后素知刘晞早慧,便也有意考校道:“白泽今日读了《左传》,可有何感触?”

刘晞再行一礼,答曰:“武姜心怀偏狭,以私干政,不公也;共叔段贪婪无厌,愚顽鲁钝,不智也。而庄公姑息养奸,毫无友爱兄弟之意,此为不仁也。”

“依白泽之意,为郑伯者,宜何如?”

刘晞的话完美地遵循了儒家的伦理道德,“窃以为,为郑伯者,当示之以威,禁之以度,教之以理。如是,则亲亲之道兴,骨肉之恩遂,四海无伤亲之讥也。”

她这样说着,心中却很是不以为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篡逆之心既生,焉能轻易去除?便是寻常人家的长兄,亦不能容下对财产有觊觎之心的兄弟——况君王乎?

要真是按儒家那套伦理道德行事,那御座上的国君,岂不是要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弟弟联合老娘将自己的位子掀了去。

至于……今之史书贬郑庄公远甚于共叔段,那便只能怪庄公自己不够隐忍,让人从言语之中窥见了心迹……

“白泽聪慧。”宋皇后爱怜地摸了摸眼前这孩子的脑袋,忍不住赞叹道。

刘晞不喜欢这般亲近的动作,却也没避开,只是垂下眼眸谦逊一笑,端的是一副温良无害的做派。

恰在此时,皇帝身边的中常侍吕强领命而来,对着两人依次施礼后,恭声道:“公主,陛下有请 。”

刘晞心下一转,当即便联想起近来宫中沸沸扬扬的传言。自今岁以来,先是日食、地动,后又有黑气坠于温德殿,昨日更是传闻有青虹落于玉堂殿。

天灾不断,异象频现,偏偏时人又都对董仲舒那套“天人感应”的理论深信不疑……她那父皇最近怕是头疼得很。

吕强的话也印证了这点。

这位素以清正闻名,与众宦官格格不入的中常侍一路上皆是缄默不言,却在即将进德殿时突然放慢了脚步,轻声道:“陛下近来心绪不宁,若有责难,万望公主勿要放在心上。”

刘晞沉默地点头,沉默地道谢,面色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即便就在刚刚,就在她身侧,一名狼狈不堪的宫女被人捂住口鼻拖往了殿外。

当她穿过回廊,踏入皇帝所在的偏殿时,刘宏也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招手道:“白泽来了。”

刘晞趋行两步,拱手行揖礼,然后扬起纯稚的笑容,脆生生地问道:“儿问父皇安,父皇今日可安好?”

孩童的声音清亮无比,是独一份的纯真与质朴。当她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时,这座宫殿连日来的阴霾,好像在顷刻间被驱散了。

“为父安好,吾儿今日为何如此多礼?”

“父皇威严赫赫,儿只恐失礼于御前,见弃于阿父。”

刘宏似乎是听出了其中的委屈之意,放声大笑,道:“实是近日事务繁杂,非是我故意疏远白泽。”

这位帝王自正式掌权以来,便极少向人妥协,此时却破天荒地向心爱的女儿主动服了软,“这段时日冷落了白泽,确实是我的疏忽,吾儿想要什么赔礼?”

刘晞在小宦官准备的席位上落座,然后像往常一样轻轻牵住刘宏的衣袖,亲昵道:“果真?那儿想要刚刚在殿外的那名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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