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无功不受禄,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长公主亲重的地方,若是因为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毕竟谁人都知道定远侯夫人,最是贤良淑德。
向陆卿婵施恩,也即是向守旧的言官示好,她长公主还没那么嚣张跋扈,心中总归还存着少许女儿家的道德。
想清楚后,陆卿婵温声应道:“多谢公主。”
她话音刚落,殿中便霎时寂静下来。
参拜声与行礼声同时响起,陆卿婵的身躯不自觉地便行完了整套礼仪,直到一声尚且稚嫩的“免礼”传到耳边,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来人不是太后,而是皇帝。
幼帝年少,如今也不过十四岁。
黑色的礼服厚重,快要将他的肩头压垮。
照理说天颜是不能直视的,但在场的人鲜有守住这条规矩的。
皇帝每次出席典礼都带着冕旒,那张面孔隐匿在珠玉之后,连近臣都记不清皇帝的面容,他这是第一次没有带冕旒,明晃晃地将面目坦露出来。
还是个小孩子。
陆卿婵禁不住地这般想,可下一瞬她的注意力就全被皇帝身边的人夺走。
柳乂持重俊美,默然地陪在皇帝的侧旁。
皇帝进殿时,连长公主都勉强地站起身行礼,然而柳乂却只是安静地立着,宛若未出鞘的长剑,即便一言不发,气势也强得令人生畏。
陆卿婵虽在长公主身边做事,但从未接触过机要,连对朝中的局势也知之甚少。
她竭力地保持面上的平静,心底却满是骇然。
三年前,先帝留下的最后一位顾命大臣张商病逝,权柄便彻底地落到了太后一党的手里,陆卿婵的父亲也正是因此垮的台。
她父亲是张商的学生,也是张商的党人。
没有张商,便没有她父亲。
柳乂却不同,河东柳氏是地方豪族,向来不淌浑水,无论哪方掌权都能自处。
陆卿婵收回视线,心房怦怦直跳,比她方才被柳乂握住手时还要紧张。
皇帝在首席落座,轻声地说了祝词后便没再开口。
太后的容色微微僵着,长公主亦有些怔忪,甚至连成德节度使段明朔的笑意都未达眼底。
在座的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所幸歌舞甚佳,才将宴席的氛围显得没那么尴尬。
弦乐声悦耳,歌女身上的红色轻纱如同赤色霞光,陆卿婵看着那飘忽的披帛,猛地回想起三日前傍晚的事情。
封路的缘由至今未有定论,朝廷似乎是有意将此事压下去。
她忽然想起还有谁住在那个区域了,是位五经博士,名唤韩让,专门为长公主讲《尚书》的。
课讲得不好,人倒是耿直。
长公主偶尔会跟她讲起,因陆卿婵讲的是《女尚书》,讲得也不好。
这个人出身寒微,却曾在柳乂兄长的府中任职过。
照理来说,与柳乂也应是认识的。
而那日封路时,柳乂也是唯一一位直接过路的人。
这一桩桩事像珠子似的被线穿起来,尽管陆卿婵于政事懵懂,却也意识到此次节使纷纷入朝绝不简单。
但她没来得及多想,酒过三巡时,长公主就以陆卿婵身体不适的缘由,令侍从送她先回府。
陆卿婵知道轻重,柔声行礼退下。
她身份低微,本就不是打眼的人物,唯有在向柳乂道别时,他的视线落了过来。
陆卿婵回府以后便好好地沐浴、休息了一番,劳累许久的心神终于能放空,她什么也不愿多想,倒头就睡在了床榻上。
锦被柔软,她的身子都要彻底地陷下去。
陆卿婵一直睡到月色澄明时,赵崇披星而归,一回来就先来找她。
“你与我好好说道说道,”赵崇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你在河东时,与柳乂的关系到底如何?他又与皇帝、晋王的关系如何?”
陆卿婵身着宽松的软袍,绞着头发说道:“夜色已深,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说,免得让人误会。”
她睡着的时候头发没有干透,现今还有些潮湿。
赵崇被她气笑了:“误会?还有谁能误会?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回来的妻!”
陆卿婵不过淡漠地看他一眼,赵崇就好像被点了火一样。
恪守整日的礼节,在无人的静夜里只会化作傲慢和暴怒,本性再无法被压抑。
“你别当我在和你扯什么情情爱爱,陆卿婵。”赵崇厉色道,“我现今和你谈的是国事!是政事!”
他正发着脾气,突然窥见陆卿婵细白腕间的一抹红痕。
赵崇神情古怪,猛地攥住她的腕子问道:“陆卿婵,你这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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