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昂贵脆弱的花朵枝叶萎靡,花瓣也边缘也泛着黑,微微卷曲起来,连荷叶都不复青碧,极是可怜地困在方寸之间。
这是三年前他们刚定亲时,赵崇一掷千金买下来的花。
那时他的官位还没那么高,陆卿婵也不知他心有所属,她只是有些动容,毕竟那日一同游赏时她仅多看了千瓣莲一眼,赵崇便买来了一样的。
其实她不喜欢莲花的。
陆卿婵的眼中满是倦意,她低声说道:“那你想如何?”
颓败的千瓣莲不再香远益清,反而透着难闻的气息,摆在庭前很不像样子。
“不明不白的一句吩咐送到我这里,若是寻常物什也罢了,这莲花有多难得,你是当真全然不记得了?”她温婉的面容透着冷意,“大清早的将东西送过来,是想让谁看笑话?”
赵崇眼中戾色浓郁,厉声道:“你是攀上了长公主这根高枝,就急着将我踹了吗?”
陆卿婵觉得他极不可理喻,更不明白他是如何忽然想到长公主的。
“跟长公主又什么关系?”她强忍着怒意,冷声说道,“别将你在别处受的气,撒到我这里,脑子若是发昏,就先去清醒清醒。”
说罢,她便要传唤护院将花移走。
可陆卿婵目光中的淡漠却让赵崇的怒意更甚,他暴躁地抬脚踢向那盛满了清水的圆盆。
瓷盆碎裂后,满满当当的清水顿时溅射了出来。
陆卿婵离得不近,衣上却也被水濡湿,最难捱的也是左手上尚未愈合的伤处,软布被冷水浸透后,绵长且尖锐的痛意再度涌了上来。
莲花的根系被震怒中的赵崇踩断,粉白色的花瓣被践入泥土,再无半分存活的可能。
花匠还未曾来看,这花就彻底死透了。
纵是她知道赵崇的脾气向来如此,陆卿婵的身躯还是不住地颤抖着,一阵阵地发寒、发冷。
她寒声说道:“出去。”
“这是我的家,这宅子、院子都是我购置安排的。”赵崇面色阴沉地说道,“陆卿婵,你有什么底气说这话?”
他的衣衫湿淋淋的,身上的戾气浓郁。
“三年前若不是我伸出援手,你猜猜你父亲会将你送到何人的榻上?”赵崇唇边带着笑意,嘲讽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你母亲能坐稳正妻之位,你弟弟能顺利入职礼部?”
若不是离得近,陆卿婵还以为他是醉酒了。
这是一套反复的旧说辞,每当听到赵崇这样说时,深重的无力感就会笼着她,思绪飘忽起来,魂魄仿佛脱离躯壳,到达另一个世界。
因为她知道,赵崇说的是事实。
陆卿婵听见自己向女使说道:“去请嬷嬷来打扫一下。”
然后她像行尸走肉一般,向闻声而来的王氏和王姨娘摆出僵硬的笑容。
两人的神色皆有些匆匆忙忙,紧张地围在赵崇的身边,用帕子擦拭着他的脸庞和衣襟。
“你大清早的喝什么酒呀!”王氏做作地高声说道,“扰了卿婵安宁,酒醒后有你后悔的!”
“难得休沐,你说好要带我去南郊踏青的。”王姨娘细声说道,“一盆莲花而已,坏了就坏了,而且本就是你买给夫人的,你生她的气干什么呀?”
她的身姿绰约,纤细的柔荑拢住赵崇的肩头。
王姨娘穿着浅粉色的衣裙,就好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莲花。
“什么买给她的?我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你,如果不是为你,我何须受这恶妻的气?”赵崇冷笑一声,“可是表妹,你不信我,你至今还是不信我心里只有你。”
他的言辞是抗拒的,但身体却还是诚实地握住王姨娘的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王氏抬手掩住他的嘴,将两人分开,她高声说道:“你真是醉得厉害,这哪里是卿婵,这是表妹!”
然后她雷厉风行地令小厮将赵崇架了出去,王姨娘的手心攥得紧紧的,脸色略显苍白。
陆卿婵静默地看着这场闹剧,等到众人离开后,她的视线又落回地上,嬷嬷将碎掉的瓷盆收整起来,然后把千瓣莲昂贵的枝花像落叶一样扫入畚斗里。
等到前庭又恢复寂寥,她才想起手背上的伤处。
陆卿婵回身到内间,将软布拆开,涂上药膏后,又覆上新的软布。
不久前院传来欢畅的笑声,马车的车轮骨碌骨碌地向前滚动,陆卿婵便知道这场闹剧是结束了,赵崇暴躁敏感,但王姨娘总能让他平复下来。
她摆弄他的情绪就像操纵玩偶似的,聪明如赵崇不会不知道,他只是心甘情愿。
收整好后陆卿婵起身向王氏请安,老夫人虚虚地搂抱着她,慢声细语地说道:“让你受委屈了,卿婵,这两个孩子忒不懂事!不过一盆花而已,闹成这样,你多担待些。”
在王氏的眼里,儿子和侄女永远都是孩子。
她丝毫不曾记得,陆卿婵的年岁其实更小,她嫁入定远侯府三年,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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