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宜回家(1 / 2)
次日。
天光撕开黑暗,照在周扶疏的眼睛上。
周扶疏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床头放了一块刻着顾的令牌和一套崭新的衣裙。
她坐起身,身体上的酸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客房里已经收拾的很整齐,只有没拉上的床帏和凌乱的床铺显示昨晚究竟是多么的急切和荒唐。
昨晚在小巷口,
夜晚的灯光太暗,只能让她认出那人是赫赫有名的顾怀珏,看不出其他。
起先,她以为顾怀珏是受了重伤,才瘫倒在地,脸上的潮红是烟花的火光。
走近之后才发现,顾怀珏衣衫凌乱,热汗淋淋,潮红也已经蔓延到了脖颈,明显是不太对劲。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落在街头,就把他扶向了就近的客栈。
接下来的事情,太过荒唐混乱,她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不再去回忆。
她昨日的衣服早已经不能穿了,想到这,周扶疏还有点惋惜,那件是上个月才裁的衣服,就是为了今日灯会准备的,为了出门好看,白氏特意给她买了匹浮光锦,可惜只穿了一次,下次裁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拿起一边顾怀珏准备的衣服,时间紧迫,恐怕也买不到合适的衣服,只能买一件成衣,看起来布料做工都不差。
这个时候周扶疏也不考虑别的了,囫囵个的穿上,勉强合身。
身上的酸痛并没有消散,中了算计的顾怀珏粗野又莽撞,像一只急切渴求什么的兽。
周扶疏的身体不能说娇贵,但是绝对勉强能沾上体弱的边沿。
扶疏起身猛了些,又不得不坐下来缓一缓,她坐下的时候手刚好摁在顾怀珏留下的玉佩上。
京中姓顾的不少,但是能用上这样玉料的显贵只有一家,周扶疏无意借着此时攀附青云,本来想把玉佩就扔在这里,但是又怕随意处置这样指向明显的信物,给顾家惹麻烦。
想了想,她还是把玉佩揣进了怀里。
她侧脸向外看,天光已然大亮,稀稀拉拉传来些许行人的言语声,商贩的叫卖声,现在打开窗子往楼下看上一眼,应该是个令人心安的太平人间,繁华盛世。
但是现在周扶疏并不觉得心安。
周家是不会有人来找她的,周要机这个人,一边贪婪自私的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一边又想要粉饰住表面的光鲜,生怕人家看轻了他这位国公爷。
无媒苟合这样的丑事,爆出去不就是扒了他一层皮?不到和崔家扯皮的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出。
她只能自己走回去,还要避开人,否则不仅周要机要生气的,家里的妹妹也要受牵连,她们也是可怜人,不该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周扶疏想了想,打算再等片刻,现在已然天色大亮,不能避人耳目了,不如再等一会儿,等人群再密集一些,这样她能装作正常出门,混进人群中。
等待的这段时间,周扶疏的完全放空了自己,她开始思考一件从前绝对不会思考的事情,前路。
昨日之前,她的未来像是印在书上的死板教条,每一条都每一页都规定好了,就是想尽办法嫁给崔明治,为周家换回崔家的庇护,之后应该是给崔明治扮演一辈子的姐姐。
过个几十年,也许崔明治能看在这么多年的陪伴上,对她客气一点,一辈子便是如此了。
他们说,谁都是这样的,她已经足够幸运,毕竟很多人成婚的时候连面都没有见过,而她因为长得像姐姐,天然能得到几分垂怜。而且崔明治的出身文学人品,样样都不是周扶疏这样的女子能望其项背的。
这是一条人人艳羡的前路,其他人是这么说的,她不喜欢,但也无力反抗,只能用她小小的力量挣扎着说不。
但是也是昨日之前了,如今这路已经注定不是她的路了。
毕竟她是做了比无媒苟合更让周要机不能接受的事啊。
以后会是如何呢?
她本来就算不上聪明,这样大的变故让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好像思考不了这么高深的论题,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章法,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周扶疏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店小二,但是店小二没有多看,应该是被吩咐过了,这让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能在人群中掩盖身形,遮掩京中人的眼睛,但是她昨晚扶着顾怀珏跌跌撞撞进了这家客栈,还足足留了一夜这事瞒不了店中的店家。
回去的路并不很短,周扶疏也不是很熟悉,回去实在不是很容易。
周扶疏刚刚到家中的侧门,就迎面撞上了管家,说他是刻意在等她,她都相信的。
“二小姐。”这管家在家中已久,很是体面,别说是周扶疏,就是她娘在的时候也要给几分薄面。
周扶疏没有受礼,微微避开身子,“管家。”
“老爷惦记着您,特地让我来寻您过去。”
管家说话含糊,他也知道那些事情肮脏污秽,不能宣之于口。
但是现在周扶疏觉得好累,不想去见周要机,可是在周家,拒绝周要机是姐姐的特权,她是不许的,想到这里,她耷下眼睛,轻轻的开口,“管家,现在我满身风尘,实在不适合去见父亲,不如我回去修整一番,再去见爹爹。”
“二小姐,您······国公心急如焚,您就不要拖沓了。”
管家的面上是谦卑的,话中的意思却不是,这就是没得商量了,周扶疏在心里叹了口气,“请管家带路。”
周扶疏本来以为周要机会在书房见他,没想到实在正厅,竟然这样兴师动众,就算是周扶疏这样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周要机的急切。
“跪下!夜不归宿,你好大的胆子!”
周扶疏几乎是听到周要机怒吼的一瞬间就跪在了地上,她抬起头向上看,周要机坐在主位,看起来离的好远。
许是周扶疏抬头的动作触怒了周要机,“孽障,竟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但是周扶疏知道,其实周要机没有生气,小心翼翼生存的孩子,总能领悟到不同寻常的处事法则,比如精准识别上位者的情绪。
周要机虽然看起来是勃然大怒,但是她能感觉到,其实他没有那么生气,也是,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么?怎么会生气呢。
“扶疏,你看看你爹气的,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和爹娘直说,我们会给你做主的。”一边的白氏扯着帕子,一脸担忧的蹲在周扶疏身边。
真是少见的和善语气,周扶疏抬头看向白氏,那个表情是鼓励和期待,周扶疏恍然大悟,看来白氏正等着自己说出昨晚和崔明治共度一晚的消息?
她垂下头,保持了沉默,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想见到的那一种情况根本就没有发生。
白氏见周扶疏低头不说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抬起头看到周要机不满的表情,又接着引导周扶疏,“扶疏,你昨日是先去见了崔公子,是不是他······”
其实周要机等的也就是这一句了,他甚至不打算等周扶疏回话,已经接下了话,他拿起身边的杯子狠狠砸到了周扶疏的身边,啪嚓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周扶疏的错觉,她甚至感受到了破碎的瓷片砸在了她的小腿上。
“放肆,我对他处处礼遇,他竟辱我秦国公府至此!”然后把视线放在周扶疏的身上。
周扶疏确信,她看到了周要机眼中的怒火,和紧咬的牙。
“你竟然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半点也不顾惜你两个妹妹的名声,家门不幸啊!我秦国公府百年世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孽障,家门不幸啊!请家法!”
周扶疏有一点恍惚了,她有想过回来之后是会遇到这样的事,现在一看,真是好大的一场戏啊,白氏和周要机,甚至是身后跟着的管家,好像都已经扮上粉墨,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就等着她跪地恸哭,求饶,才能全了这场大戏。
管家估计是等候已久,请上家法的速度十分迅速。
周家算不上什么大世家,但是是随着大齐开国君王打江山,凭借着军功拿下的国公之位。
人啊,有了地位,便想要名声,想和曾经的自己切割开,生怕京中那些大世家说他们是泥腿子出身,便也搞起来那些家法教条,到如今,牵强附会也能说上一句百年世家,
被请上来的家法其实只是一节两尺左右的荆条,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什么故事,甚至坏了还会换一节,不知道这是第多少节,这是少见的周家最开始那位国公爷留下的规矩,许是怕后人忘本,也许就是单纯的荆条带刺,打人疼些,更长记性。
接下来就乱了起来,周要机抓起荆条就要走向周扶疏,他高高举起的时候,就在荆条要落到周扶疏的身上的时候,白氏猛地冲出来,握住了荆条,“使不得啊,老爷!使不得!”
然后转过头,看向周扶疏,“扶疏,扶疏你便求饶一声,让老爷放过你啊!”
周扶疏看着他们两个人握着一根荆条,拉拉扯扯,听着他们口中不停歇的戏词。
“你放开,让我打死这个孽畜干净。”
“老爷,这荆条打下去是要留疤的,扶疏是姑娘,可不能留疤。”
“你放开!”
“扶疏,扶疏,你肯定有苦衷,你说出来,让爹娘为你做主呀。”
周扶疏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圜,看着那节荆条在空中来来回回的晃,其实一根荆条罢了,白氏真心想夺早夺下来了,周要机真的想打,也早把白氏甩开了,他们这样僵持不下,不过是在等她演了这大戏的最后一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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