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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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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寺在城南,经过城门时正好遇到守卫换防,守卫的装束与北域大军相同,从身形样貌上来看,都是异族士兵。

当初睢阳城坚守一个多月,是十二座城池中抵御时间最长的,全城的将士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闭目静听,萧瑟秋风之中似乎还有千军万马的恸哭。

而如今,秋风露浓,换了人间,这片血洗过的土地已经成了敌国的领土。

祝珩微仰着头,胸腔里涌起大团大团混沌的情绪,如若祝泽安没有战死,如若祝氏一族仍然驻守边疆,燕暮寒能轻易攻破一十二座城,兵临四水,直逼大都吗?

恐怕是不能的。

雄鹰折断了自己的羽翼,必定会从高空坠落。

北域大军的铁蹄没有踏进大都,却踏碎了无数臣民的信仰,他已经能够预见,苟延残喘的南秦皇室终将走向什么结局。

“……殿下?”

祝珩侧目:“嗯?”

裴聆瞟了眼城墙,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塔木跟我讲过,他们欺上瞒下,致使将军身陷险境,论罪当诛。殿下,将军平时很好相处的,不像传闻说的那样。”

祝珩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城墙上悬挂的尸体。

那就是被燕暮寒斩杀的副将们,经过几个月的日晒雨淋,尸体已经腐烂,露出白骨,好似吊了几具骷髅架子。

“你觉得燕暮寒很好相处?”

祝珩打量着骷髅架子,想问问裴聆这话说的不违心吗。

“我……”裴聆低着头,“我觉得将军人很好,他收留我,给了我新衣服,让我吃饱饭,是个好人。”

祝珩听笑了:“随手施下一点小恩小惠,就是好人了?”

果真是小孩子,评判好与坏的标准也简单。

“或许在您看来是小恩小惠,但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知道有很多关于将军的传闻,也知道他在大家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祝珩眸光微动,收敛了笑意。

“不管将军做过什么,他帮了我,就是我的贵人,如果我因为传闻否认将军对我的帮助,那不就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吗?”裴聆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反正我觉得将军对您挺好的。”

悉心照顾,百般呵护,怎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的。

傍晚时分的日光照在城墙上,给森森的白骨上打上了一层金辉,像是佛祖随手扬下的一把香灰,借此超度亡魂。

祝珩突然想起第一次参加宫宴的事。

那时他七岁,祝子熹加冠,继任国公之位,向圣上讨的第一个恩典就是带他进宫参加宫宴。

祝泽安战死沙场,刚过头七,许是不想寒了朝臣的心,圣上同意了。

在宫宴上,他见到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祝珩被老和尚和祝子熹带大,看到的世界都是善,他渴望手足情深,怎料示好换来的是嘲辱。

皇室的子嗣自恃身份,看不上他这个灾星,他那被群臣夸赞的大皇兄暗中算计,偷偷将他推进了湖里。

年关腊月,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祝珩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没有一句关心,反而借势责骂他,打压祝子熹,打压祝氏。

阎王殿里走一遭,能看清很多事。

从那之后,祝珩就知道他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不同,他的父皇不喜欢他,他的兄弟姐妹们厌恶他,恨不得他去死。

也是从那时候起,祝珩开始变得沉默,只有在明隐寺、在祝子熹面前,才会随意一些。

老和尚常常劝导他,人随着心走,可人心都是偏的,世间的是非善恶并不绝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

所以一个人的好与坏没办法准确定义,只能衡量。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裴聆小心翼翼地问道。

祝珩收回思绪,摇摇头:“不,你说的很好,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一个孩子看得通透。

父兄弃他,燕暮寒护他,对他来说孰好孰坏,不在于南秦北域的身份差异,只在他的心。

裴聆好奇道:“什么事?”

祝珩负手而立,眉眼带笑:“听闻冬日的延塔雪山风光独绝,我在大都蹉跎了二十载岁月,去看一看或许是幸事。”

裴聆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眼前之人好像不一样了,眉宇间的郁结之气散了。

祝珩拍了拍他的头:“走吧,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两人朝着观音寺走去,身后不远处的树后,一根树枝被狠狠折断。

塔木吓了一跳:“将军,你怎么了?”

燕暮寒站起身,从树后走出来,他阴沉着脸,扔下手中的树枝:“他摸了别人的头。”

祝珩不喜欢肢体接触,除了带他回来那天同骑一匹马,这么多天了,他们都没有过其他的接触。

连拉手都隔着一层衣服。

“他摸了那个人的头。”燕暮寒快气疯了,他今日没有戴面具,少了几分阴狠,愤怒之余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他都没有摸过我的头。”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祝珩都没有对他做出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燕暮寒满心都是酸意,咬牙切齿:“我想杀了那个人。”

“将军三思,你杀了裴聆,谁来陪殿下说话解闷?”塔木心情复杂,裴聆很崇拜燕暮寒,要是知道燕暮寒都没记住他的名字,还想杀了他,估计会哭出来,“再说了,那根本不是摸,是拍,就跟我拍这棵树一样。”

说着,塔木拍了拍树干:“是拍,没有一点喜欢的拍,很讨厌的拍。”

“可是他笑了。”

祝珩被他带走之后,第一次笑得那样开心。

燕暮寒低下头,喃喃道:“如果我杀了裴聆,他会生气吧?他一定会生气的,生气了,就不会再理我了……”

塔木从没见过他这样,满心担忧:“将军,你怎么了?”

“我没事。”燕暮寒按了按眉心,突然问道,“你觉得我的南秦话说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比裴聆说的好?”

塔木无语望天,委婉道:“将军,你是不是忘了,裴聆算半个南秦人,你和他比谁南秦话说的好……”

你是疯了吗?

燕暮寒横了他一眼。

塔木立马改口:“当然是将军说的好。”

“哼,我早晚会比裴聆说得好。”燕暮寒扯了扯衣领,他今日穿了一身南秦的服饰,不太适应高高束起的衣领,“到那时候,就不用外人陪他聊天说话了。”

他会陪着祝珩,其他的人都滚蛋。

燕暮寒为了学会南秦话,没日没夜地练习,塔木都看在眼里:“将军,你要带殿下回北域,以后你们住在北域,又何必学南秦话,该让他学北域话才对。”

“你不懂,他那么好,如果学会北域话,肯定会被更多人喜欢。”燕暮寒摸了摸腰间的弯刀,声音凉凉的,“他只要和我一个人说话就好了,喜欢他的人多了,我处理不过来。”

塔木后背一凉,暗暗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不喜欢祝珩,不过他真的不明白祝珩有什么好的。

除了那张脸。

但仅仅有一张脸有什么用,天下美人众多,凭燕暮寒的身份,想找倾城倾国的美人也是易如反掌。

迦兰向来与北域交好,两国之间有联姻的传统,迦兰王女之前就对燕暮寒表达过倾慕之心,只不过迦兰王室觉得王女身份高贵,这事便一直按下了。

待大军回到王廷,他们将军便是北域的大英雄,和王女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迦兰王女容貌倾国,又岂是祝珩一个男人能比得上的。

娶了王女,还会获得迦兰的助力,他们将军那么聪明,只是一时被祝珩迷惑了,肯定知道怎么选。

思及此,塔木放下心来。

“学南秦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塔木面露惊诧,不解地看过去。

燕暮寒笃定道:“终有一日,我会打到南秦大都。”

他的长安不是燕雀,怎能一辈子屈居北域,迟早有一天,鸿鹄会冲上青云,长风所向,南秦必定是囊中之物。

届时,他要陪祝珩回来,亲眼看着他端坐明台,受万人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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