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人最要紧的,是自珍自爱……他何尝不想自珍自爱呢。
然而,然而。
他背朝着办公楼一步一步往前走,默默地念。
学生不争气,到底是要让您失望了,老师。
天还是阴沉沉的,越发连太阳的光影都没了,风愈大,像一场大雨来临前通知的号角。
方沅去了趟医院,把喻生给接回来了。
过了几天,学院里果然发下通知来,关于三个月后的那场画展。
方沅这天才到了学校,就被叫去和程教授带的博士生研究生一起开会。
沈青让给每人发了一张海选报名表,程教授弹了弹纸页说:“前阵子校董来学校和几位领导开了个会,商量的就是这个事儿——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三个月后在京城艺术博览馆有一场大型画展,系咱们京城几个大学一起联手举办,其他的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
他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悠然的姿态,轻描淡写却掀起一片轩然大波:“届时主办方会邀请一些重要人物过来参观。能有本事把自己的画送进展览馆的,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机会,就是能在画展结束后,跟艺语画廊签约。”
会议室里瞬间一片哗然。
“艺语画廊?”
“京城最大、行情最热的那家画廊?”
“五年之内捧红了十位画家的那家画廊??”
“前年去年今年连续三年卖出三幅千万以上油画作品的那家画廊?!!”
程教授笑眯眯地喝了口茶。
会议室里大家神情热烈,讨论不休,方沅指尖转着笔,心中也微微一动。
艺术是很难走的一条路,是天分和机遇的重要性远大于努力的一条路,他们这些艺术系毕业的学生,要么以后当老师,要么开兴趣班,要么培训画廊一起干,总归是绝大多数都会归于平庸平凡,很少有人能真正踏上“画家”这一条路。
这一条无数好风景与无数未知的危险并存的、很多艺术生都梦寐以求的路。
也是他从小的幻想、无数次绝境中除了弟弟外唯一的美梦。
可是一个画家的成名是很困难的,天时地利人和必要缺一不可,其中,和一家拥有成熟运营体系的高级画廊签约,大概是他们最容易也是最渴望的一条路了。
埋头画画的人,大多时候其实是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和人谈生意的,更别说是才踏出校门的学生。而一家运作成熟并拥有极大知名度的高级画廊,不但能帮画家卖出作品,更重要的是他们懂得怎么样去包装和营销,这对刚走出校门一无所有的学生无疑是极大的助益。
而国内的画廊并不像国外画廊那样,会花大量的精力和金钱、耗费长达十年以上的时间去培养一个有潜力的无名画家,往往都更偏好与已经成名的画家合作,所以可以说,和艺语画廊签约的机会,绝对是难以言喻的珍贵,错过了一定就不会再有。
他眼看快要毕业,喻生的身体也不能再拖延,抛却他的梦想看,他也很需要钱,需要很多钱,而现在竟然只要进入画展,就能获得和艺语签约的机会,这怎么能不叫他心动。
方沅攥紧了手中的笔。
要说原先他对这次画展只是一般重视,那么现在,这无疑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他一定一定,得紧紧抓到这次机会!
方沅垂下睫毛,郑重地在报名表上填上自己的名字。
开完会后,方沅回到家里,就把从来都舍不得用的那一套笔和颜料拿了出来,在出租屋的小卧室里清理出一块地方,支起了画架。
喻生趴在床上看他钉架子,晃了晃脚:“所以哥哥如果能进画展,就能和画廊签约,哥哥就能变成大画家了?”
“不一定。”方沅调整好了角度,取下嘴边咬着的螺丝钉戳到画架上,“哥不一定就能进画展,进了画展也不一定能入人家的眼,签了约也不是就一定能变成大画家。”
喻生皱眉:“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成不了大画家。”
方沅笑笑,摇摇头:“成不成画家的也没什么,主要是签了约,哥就有钱了,到时候就能送你去念书了。”
他俩从很久之前就没别的亲人了,他来京城念书,不放心喻生一个人在家里,就把他也接到京城来了。
大城市的医院确实要比小地方好出不知多少倍,喻生的身体比以前要健康很多,却因为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和政策的调整,方沅一直没能把他送进学校里去。
眼看喻生都快十八岁了,却还整天就一个人呆在出租屋,没有同学没有朋友,因为没钱,连个电脑也没有,只能看书自学,不会的题就等晚上来问他,他心里就涩得不行。
这样下去怎么行。
其实前一阵子喻生是有机会去附近那个公立学校读书的,结果却半道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截了他的学位,他们根本没办法,只能再等。
谁让他们没人家有钱。
现在这世道什么都要钱,他们没有钱,有病不能治,有学不能上,画室里师兄师姐们最便宜的颜料和画笔,都是方沅舍不得用的珍藏。
他们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三个月后的画展,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必得全力以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秋意渐渐深了,出租屋外头的那棵老杨树也黄了叶子,偶尔会有一两片被风送到窗里来。
方沅拈起画架上的落叶,起身走到窗前丢出去,顺便靠在窗棂上吹了会儿风。
忽然又想起有那么一天,他的头发上飘了落叶,被男人轻轻拈起来。
方沅指尖抠住窗棂,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风发呆。
虽然说要勾引那个男人,但一时半会儿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一个是两个人的日常交际根本不重合,若非有心,偶遇的可能实在太小,另一个么……他其实有点儿胆怯。
清心寡欲地活了二十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谁知道竟然有这么一天,要叫他去勾引一个男人?
他想起男人那双时时含着些笑意的,好像永远都揣摩不透真正想法的眼睛就皱眉。
好几回都拿出手机了,在手里摩挲半晌,却总是想不到能给那个“a霍叔叔”打电话的理由。
就又给放回去了。
算了,拖一时是一时吧,反正这些天方家那些人倒安分。
方沅抱着些侥幸,有意无意地逃避。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方家人的奇葩脑洞总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方太太打来电话,温声细语地叫他回方家吃饭。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会儿叫他回去是为的什么事儿,方沅推了一次两次,直到方和志亲自打来电话。
他在京城势单力薄,而方家却豪门深深权势颇大,他消极地厌恶且抗拒着,却也知道最好不要彻底惹怒了方和志,不要和这样的方家彻底翻脸。
他抿着唇想了会儿,只能点头。
这周三晚上,他给喻生做了饭,就独身一人回方家大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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