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五(1 / 2)
多想?
宝缨勾起嘴角:“奴婢怎么会多想?”
白日里澄净无暇的少女,在灯烛中莫名染上些冷艳妖异的色泽,笑意仿佛包裹着毒药,既诱人深入,又拒人千里。
宝缨一贯是温驯乖巧的,符清羽心绪一沉,眉头随之蹙起。
然而不过一瞬,少女又恢复了往日形貌,垂眸道:“奴婢来的路上听梁公公说了,陛下格外珍爱那只香囊,所以才会随身带着。只是今日走山路,不小心掉了出来,被杨小姐拿到,爱不释手,周围人跟着起哄,让陛下赠与杨小姐。形势迫人,想来以陛下的身份,不好计较一只不值钱的香囊,便也只能割爱了。”
“嗯……”符清羽牵了牵嘴角,喉头无比的干,干到发堵,“你明白就好。”
这事原也简单,不过是多个不凑巧叠在了一起。偏偏让符清羽为之胸闷气躁,整个下午总是不经意想起,心脏时不时突兀地坠一下,不得安宁,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不安来自哪里。
符清羽向来果决,既是不安,那就从源头上解开,然后就可以不再去想。所以即使政事缠身,即便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他还是召了宝缨过来,准备把话说开。
可现在,他的话,全叫程宝缨自个儿给说了。
按理说,程宝缨这般懂事,他应该感到欣慰,然而符清羽现下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舒畅熨帖。
恰恰相反。
心头燥火反是更加炽烈,炙的人通体不畅,恨不得当即掐碎点什么,打破点什么。
皇帝的燥郁无的放矢,冷飕飕瞥了梁冲一眼,梁冲吓得立刻闪去了门外。
“你……”
话到嘴边又不知要说什么,符清羽少有这么茫然的时刻,已经说开,可以让她回去了,可符清羽心底偏就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宝缨眉梢微动:“陛下还有训话?”
仍是恭谨的态度,却无端疏离,还带着一丝讥诮……旁人也许看不出,可是十年朝夕相伴,符清羽早习惯了宝缨总是挂着三分笑的模样,从未见她这般冷漠,这般咄咄逼人。
符清羽登时沉了脸:“莫要得理不饶人。那香囊会掉出来,还不是因为系带不牢,归根结底是你缝制的不用心……没了香囊的是朕,朕还没说什么,你倒……”
符清羽忽然顿住。
难怪他一下午都不舒坦。
除了对杨灵韵的恼怒之外,更主要的是因为已经习惯了随身带着那只香囊,无论是锦缎的触感,还是干脆清净的香料,样样都合他心意,突然被人夺去,身边少了如影随形的那抹香气,就像身子缺了一块,当然会不适……
只是,现下若是想再要一个,却不好开口了。
宝缨不知符清羽这些心思,只耷拉着眼角,静静听着,唇角的冷笑都快掩饰不住了。
她在宫里做了十年老好人,自认忍功不错,气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竟气到,连心里的难过和悲凉都给盖过去了,只剩气愤。
是他开口要的,她费尽心血做了,巴巴送出去,他不珍惜也就罢了,竟还要反过来怪她?!
也许,他只不过是厌弃了她,所以无论怎么做都不对。
宝缨扯出一个假笑:“陛下教训的是。起初只是自用,随便做的东西。即使陛下要了,奴婢也只当是陛下猎奇,心想陛下见多识广,不可能真会佩戴这么粗陋的香囊。若奴婢事先想到,定会更认真,做的更牢固些。”
符清羽怎么会听不出宝缨在阴阳怪气,眼眸一凛,只是心里还有所求,便也忍住了没发作,耐着性子说:“没有粗陋,戴久了,觉得还不错。”
顺势提出:“朕来皇陵,只带了那一个香囊,突然少了它,倒还不习惯了。你不是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吗,先拿来给朕用用,你给自己再做一个。”
符清羽说着,向前摊开了手,见宝缨没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白拿你的,有赏。”
可宝缨只是静静看着他,杏眼里雾气氤氲,叫人怎么看都看不透彻:“没有了。奴婢那只已经扔了。”
“扔了?”符清羽摊开的手掌缩成拳头,脸上线条霎时绷紧,“为什么?”
“是。”宝缨忽地笑了,容颜靡丽,樱唇中吐出的话语却锋锐无比,“坏了,不能用了,所以就扔了。大概正如陛下所说,缝制的不用心,才这么容易损坏,而且——”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既有了更珍贵的玉春龙麝手串,还要那香囊做什么?啊,对了……”
宝缨上前一步,轻轻掰开符清羽的手掌:“既然陛下也缺了香囊,就暂用这手串替代一阵子吧。”
龙麝煦暖甘甜,香气甫一入鼻,激的符清羽全身血液翻腾不止,全部冲上了头顶。
符清羽浑身战栗,怒顶心口:“你!你……你很好!”
平生所耻莫过于皇室被杨家欺侮,杨家那个小丫头三番五次骑到头上来,身为帝王,他却只能曲意逢迎,只因还没到撕破脸的时机。
他恨杨家,更恨自己。戴了十年的面具,自己都觉得憋屈,恶心,无法直视,偏偏都被程宝缨看在了眼里。
他不介意在满朝文武面前做戏,不介意被民间叫作傀儡皇帝,甚至不介意被亲姊痛骂,但是……程宝缨?
她不行。
被她看低,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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