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四(1 / 2)
又拐过几个弯,遥遥望见明月庵的金字匾额。
于敏之停住了脚步:“于某就到这里。剩下的路,姑娘自己能走吗?”
宝缨点点头:“可以的。驸马有什么东西要我代为转交?”
想了想,又很小声地问:“都来了……真的过山门而不入吗?”
长公主古道热肠,今日看来,于敏之也不似其他杨家人那般跋扈自恣,两人都很好,却何以至此?
夫妻之间的事,固然是关起门来,冷暖自知,可宝缨觑见于敏之神色郁结,便多问了一句。
于敏之先是惊讶,然后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不了。她不欢迎我,也不会欢迎我送的东西。”
见小少女脸颊顿时泛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敏之知她误会,急忙解释道:“但于某原本就要过来看一眼,的确是顺路送姑娘一程。”
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遥遥看上一眼?
宝缨有些疑惑。
于敏之见她没有迈动步子,淡笑道:“倒还真有一事……殿下日夜纵酒,最后伤的是自己的身子,若是方便,姑娘帮忙劝劝吧……不要说提到我的。”
于敏之扯扯嘴角:“若她知道是我说的,定会逆着来,到时候饮酒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面色颓然,明明是在笑,笑容却莫名叫人觉得悲凉。
宝缨善解人意,看不得别人难过,眨眨眼,说:“那……或者驸马可以劝殿下多饮酒?”
于敏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到玉山倾颓,消瘦的脸颊也多了几分血色,迎着夕光,仿佛又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了。
宝缨见状,郑重行了一礼:“那奴婢便告退了。”
于敏之收敛笑容,拱手道:“再会。宝缨姑娘也别太难过了。”
宝缨答应地很快,可是告别了于敏之,独自走在冷清的山道上,天地间霎时静寂,潜藏的隐痛再次涌上心头。
符清羽忘记了生日看雪的约定,那不算什么,他终日忙碌,不可能像闲极无聊的宫女,整天惦记着一个缥缈的念想。
那个约定,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的……宝缨其实给符清羽找了很多理由。
可是那香囊……是他亲口要的,才几天他便厌了、弃了?
还是本就准备借花献佛,拿去讨好杨灵韵?那又为何跟她要了两次,让她误会了,以为他会珍之重之。
他不会回应她的爱恋,那她就不奢求。他不肯放手,那她就逃开。
这还不够……就非要继续在她尚未痊愈的伤口上,再戳一刀吗?
在皇宫里厮混了十年,帝王家的负心薄情,她今日才深刻体会。
呼吸冰冷沉重,除却悲伤难过,心里还有难以抑止的愤怒,好像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宫里人人夸她甜美可人、柔顺得体,但那不过是生存的伪装,宝缨心里清楚,程家没落了,将门之血却还流淌在她身体里,她其实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
做不到唾面自干,也无法任由一颗心落在地上,被踩的碎透,还坐视不理。
……
再度叩响明月庵的大门。
符婉瑶面前杯酒狼藉,衣裳还没换过,人已经半醉,明眸漾着秋水,半杯酒拿在手里晃了三圈,才意识到宝缨去而复返,并非一直都在。
“给本宫满上,”符婉瑶讲话开始口齿不清,“来,你自己也……什么?不喝?那你来干什么?”
宝缨咬咬嘴唇,小声说:“殿下,我准备好了。”
这次,真正准备好了。
月初下的一场雪,城里面不过几天就消弭了形迹,却在皇陵清寒的山坳里顽强留存着。
乐寿用了晚饭,正准备回房休息,一进跨院,却见宝缨房间亮着灯。
说是拜访长公主,原来人已经回来了,却没见她去用饭。
乐寿还是少年,玩心重,有心提醒宝缨吃饭,非不好好敲门,而是用树影后的残雪攒了个小雪球,“砰”的一下,掷到了宝缨窗上。
窗棂被撞得咯吱乱动,灯前的人影却只轻微颤了一下,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宝缨姐姐?”
乐寿感到奇怪,犹豫着上前,却发现门压根没关紧,雪白热气不断从门缝中溢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乐寿这下有点紧张:“宝缨姐姐,你怎么了?我……我进来了?”
宝缨背对着他,还是出门时的装束,连斗篷都没解开,对灯看着什么,很入神的样子。
还发现火盆熄着,全靠之前积攒的一点热度,只比外面稍暖一些,乐寿惊叫:“回来多久了,怎么不生火?”
他赶紧点着了炭火盆,回头看宝缨,被少女面上的颓唐吓了一跳。
“这不是……你的香囊么?”乐寿小心地坐过去。
少女低垂的眼睫抖了两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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