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析(2 / 2)
水宜舟轻轻地吐气:“我与林保儿有约定,如若子时我还未归,她会到这里来。”
“但是诸葛琦今天是料定你会来,后面为了防止你跑掉或者是被人救走,也不可能放松警惕的。”
水宜舟冷静地看着她:“没事,即使出不去,我也会把我们的后路铺好。”
她说的是“我们”。
徐兰成突然心头一热。她从小到大,只有父亲成为首辅之前,才有过正常小女儿的生活,即使是虚假的爱,起码总觉得不是孑然一身。后来,父亲的爱没有了,母亲也很快被压垮、变得虚弱不堪,她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寄生却无依靠的女子,每日只学得端庄守礼,成为一个拿得出手的花瓶,却是从来不曾被偏爱过。
人生无望的时候,先扔下她的是家人,对她的苦痛视而不理的是未婚夫。
可是水宜舟,却从初见那日开始,便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
牵着她从陈思礼那里落荒而逃的是水宜舟,替她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报复父亲的是水宜舟,带她走进波诡云谲的地下仙京的是水宜舟。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以公主之尊朋友之义许诺铺好她们后路的,还是水宜舟。
“阿水,”徐兰成的眼睛一片晶莹,“如若我们能一起离开,即使是不知深浅虎踞龙盘的西境,我也愿意同你一起。”
水宜舟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挠了一下。
有点痒。
林保儿来之前,在茶坊连喝了八杯白水,假装没看见金平先生不满的眼神,思索着人生。
她有点想回万丈山了。她这个人,从小一直在山里长大,是个梦想行走江湖的野孩子,但是她出来的节点太不好了,这个时节,已经没有什么江湖,只有处处的人间修罗场。仗剑走天涯更像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天性自由,无法面对那样残酷的战场,也不能忍受人和人之间的算计。
水宜舟逼她杀人的时候,她真的很想一走了之。
但是现在抛下所有,显得好不仗义。
可是师父曾经说过,人行于天地间,最重要的是遵从本心,仗不仗义的,应该也要在遵从本心之外吧。
她看着脚底下掀起肚皮的小猫,微笑:“如果我是你,该多好,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只用锻炼捉老鼠的技巧就好了。”
金平先生喊了她一声:“阿水姑娘与你约定的时间,是不是要到了啊?”
林保儿提起包裹的长刀,深吸一口气:“好了,走吧。”
金平先生还不知道她这句“走吧”是什么意思,不然一定会把她叫回来好好教育一番,让她不要在紧要关头横生枝节。
但是谁知道,此刻的林保儿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水宜舟摊牌,她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干完最后一票,她就要离开仙京了。
是以她故作轻松地在府门外打晕一个守卫,换上他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靠近夏语堂,然后如入无人之地一般撬开窗上的锁,跳进来。
又故意云淡风轻地问:“你怎么被软禁了?”
水宜舟这么一打量,疑惑道:“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
林保儿正色:“哪有。”
“冲圆的玉佩在你那里,劳烦你明日帮我办件事,把它藏到乌利在外城的府邸中,可以被人翻出来的位置即可。然后……”
林保儿点头:“嗯,知道了。就这一件事吧?”
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水宜舟突然停下,看了看她,心中有数地轻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林保儿觉得自己脚趾在抽筋,捏着刀的手有些不听使唤。
“是这样,我打算,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回万丈山去了。”
水宜舟静静地看着她:“好。”
“嗯?”林保儿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接受。
也不要这样吧……显得自己,怪不重要的。
水宜舟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发丝:“你有做任何选择的权利,保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最后一个忙,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可以让金平先生寻其他人来找我,我会在这里,祝你平安回到家乡。”
林保儿的喉咙有点发酸,张了张嘴,又忽然泄气。
“你们以后,还会来万丈山找我吗?”
水宜舟笑得轻松:“如果我们能活着到西境的话,会的。”
林保儿揉了揉眼睛:“好的,明日黄昏之前,一定帮你做到。”
水宜舟始终看着她,直到她再次跳窗离去。
月上树梢,灯影瘦长。
然后一刻钟后,浑身散发着清酒气息的诸葛琦破开了她的门。
他拿手指抵着她的颈项,摩挲:“太阳,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谁惹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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