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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缚(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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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襄任由她夺走他怀中藏匿的一纸经文,没有作声。

当时火势虽然还未烧到他的所在之处,佛殿满堂被夺目的红光笼罩,其实看不来人的清身形容貌。

可她的身影朦胧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回来了。

他阖上双眼,压下看到她时心底莫名而起的波澜。

片刻后,掌心被纤巧的五指勾住,洛襄睁开眼,目光从紧扣的十指上移,看到红衣似火的少女正牵着他的手,往外快步走去。

“襄哥哥,你为何不逃?”来之前,朝露还以为洛襄又被他们用什么手段制住了,脱不开身。此时见他完好无损,不由发问。

洛襄清醒过来,从她手中抽出,收入袖中。

“你可知为何火势只起于佛殿,未有殃及池鱼,其余僧众皆可顺利逃出?”他停下脚步,与她隔开几步,道,“因为,他们要烧之人是我。我若是逃出,那么其他人,可还有活路?”

“可是哥哥……”

“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你且去吧。”

一簇新燃起的火焰沿着经幡窜上屋梁。

所剩的另外半边柏木被烧断,从头顶坍落下来,强行分开了互相搀扶的二人。

“走!”洛襄的声音在耳边如风吹过。

朝露趔趄一步,站定后回首。

漫天沙尘之中,洛襄止步不前,隔着那起火的木梁遥遥与她对望。

他似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了过去,推向生的那道门。独留自己在火海的那一头。

他的目中似有一闪而逝的温柔,更多的是深沉的决绝。

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对她缓缓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看到那样的目光,她的心像是被灼到了,内里登时也有一把火烧了起来。朝露撩起衣袂,一跃而起,横跨过那根阻隔二人的木梁。

“襄哥哥!”

她身体腾空,闭上双目,仍能感到眼帘上满堂火苗的不住跳动。

下坠的时候,身体落入一个温热而干燥的怀抱。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白旃檀香,由淡转浓,将她包裹起来。

二人一齐跌坐在了地上。折断的梁柱暂时与大火的来处相隔,二人在佛龛后方坐定。

洛襄回身望着向他飞奔而来的少女,抱着她的双臂都在发颤。

她身上华贵的丝缎都被火苗烧成一缕缕的焦线,玉白的小脸沾满黑漆漆的污痕。

可她浑然不觉,抬手将鬓边散乱的发撇开,露出灼灼的明眸,透着一丝狡黠,对他道:

“襄哥哥,这下,我也走不了了。”

洛襄失笑。

真是个呆子。

他见她捂着脚踝,问道:

“你的腿可有摔伤?”

“多亏方才哥哥护着我,毫发无伤。”她笑靥绽开来,凑近他道,“用了你给我的药,我的腿伤好全了,骨头都长好了,哥哥你瞧……”

下一瞬,她站起身来,在他面前,双手作花苞状举过头顶,莲步轻移,旋身一舞。

嫣红的裙摆如芙蕖荡漾,袅娜的身姿似月华流转。

惊鸿一见,美不胜收。

他看得怔住,许久才挪开目光:

“即便痊愈,今后也不必跳了。”

“嗯,我答应哥哥,不会再给他们跳舞了。”朝露点点头,又拿出方才那纸未被焰火烧尽的经文。

她对此事并未罢休,仍是攥着半张字条,一字一字念了出来: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而后歪了歪头,望着他,娇声向他求证问道:

“哥哥,我可有抄错?”

底气十足。

洛襄眸光低垂,轻轻摇了摇头。

经文一字未错,是他作茧自缚。

洛襄默然起身,从佛龛的净瓶中倒出水来,浸透一方锦帕,撕成两半后,各自覆在二人的口鼻之间。

湿帕隔绝了呛人的烟气,也止住了她继续言语。余光里,只见那湿帕之下,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有几分急促,并不平静。

火海中,洛襄凝视着她眼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轻声问道:

“怕死么?”

“你不会让我死的。”朝露说得极为笃定,望着他微微垂下的眼眸,心道,前世,你不惜破戒,也想救我一命,今生又怎会看着我死在此处。

她唇角一扬,笑道:

“况且,襄哥哥从来不会求死,你定是有办法逃生的。”

洛襄咽了咽干涩的喉。他确实在等一个时机,但并不想有人和他一道犯险,才将其余僧侣全部赶出佛殿。

只是,他不知道她还会回来。

洛襄遥望塌陷后敞露的夜空,舒卷的流云被火焰烧红,飞逝如奔马走。他淡声道:

“再等一刻,便有雨水。”

朝露一怔,也望向密云遍布的天穹,许久看不出所以然来,问道:

“你怎知会有下雨?”

洛襄轻轻吟道:

“鱼鳞天,不雨也风颠;棉花云,不久雷雨鸣。”

“是测雨之术。中原所沿用的历法,精妙至极,可正农时,平止水患,春播秋收,皆循其时,年年风调雨顺。”洛襄转头望着她,明光如注,道,“我略知一二,女施主若是有意,我可教你。”

朝露心间一颤。

鱼鳞天,不雨也风颠;棉花云,不久雷雨鸣。

同一句话,一模一样,前世那位国师亦教过她的。

……

前世她的师父,大梁国师,圣僧空劫掌太常所,携百余太史令编撰了大梁迄今为止最为完善的历法,对天时星象颇有研究。

在宫中曾有一夜,她去大明宫寻李曜不遇,回去路上忽遇瓢泼大雨。

她可惜一身新裁的孔雀翠羽裙,若是沾了水那青蓝的翎毛便不好看了,遂躲入太液池边一处荷塘水榭避雨。

她正百无聊赖地喂着池中锦鲤,一抬眼,远远望见一道玉白身影自荷塘上的九曲长桥走来。

男人身姿高彻,夜色中满身雾蒙蒙的白。身后跟着的一名内侍小跑步,小臂举得老高给他撑着一顶绸伞。

曲桥迤逦,弯弯折折,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迈开一步,僧袍前摆便微微一皱,随风扬起,又垂落下来,覆住一双长腿隐隐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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