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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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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昨夜踏入佛殿前便想通了。

他们要利用她这副皮囊,她非但不能让他们如愿,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昨夜洛襄发病,事出突然,她未把心中计划和盘托出。今日外头虽还有监听的守卫,但借此译经之机,她想要和佛子洛襄达成共盟。

她要助他渡劫,亦要他帮她复仇。

朝露从案上取来一张空白的黄麻纸,将狼毫笔蘸了蘸墨,一笔一划开始将计划写下来。

缘起凑近看了一眼,皱眉道:

“你,你这写得是什?看不懂……”

洛襄轻捻佛珠,道:

“她写的是汉文。”

朝露点头道:

“此处仍有乌兹侍卫监视,他们不闻不识汉文。我们以汉文交流,算是我和襄哥哥二人之间独有的秘密。”

“什,什么秘密?你可别胡说。”缘起总觉得她这话有几分怪异的亲密,心中不是滋味。他刻意地趴在案正中,隔在她与洛襄之间。

一会儿,缘起见她洋洋洒洒,方才还凶巴巴的脸上流露几分仰慕之色,道:

“女,女施主的汉文是哪里学的?”

朝露瞥了一眼一紧张就会口吃的小沙弥,挑眉道:

“想学?我教你罢。”

缘起满不在乎道:

“你母亲是大梁公主,她教的你。我也有师兄可以教我……”

朝露笔尖一顿,眸光垂落,没有作声。

她的汉文,并非母亲所教。少时在乌兹,母亲着人授她琴艺舞技,却从不教她一字汉文。她会说汉话,却不认得几个汉字。

朝露望着笔墨之下工整的字迹,不由想起了一个人。

她这一手漂亮的汉字,是前世那位大梁圣僧亲自传授的。

说来,他从前和之后都从未收徒。

她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

初入大梁宫廷,朝露想学汉家女子附庸风雅,给情郎写诗作赋,作为闺中密趣,便求着李曜教她汉文。

起初几日新鲜,李曜与她寓教于乐,后来政事繁忙,便不得空再教。年轻的皇帝随手在朝中指了指几个文官,请他们来授课。

岂料那几个大儒杵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应声。

她是西域来的异族,不堪教化的蛮女。这些所谓桃李满天下的文官清流,早就视她为妖女祸水,没人瞧得起她,又怎肯教她汉文,沦为朝堂笑柄,晚节不保。

她明白过来,又气又恼,故意在李曜面前委屈垂泪。

李曜心有愧意,无奈哄她道:

“朕定请个最厉害的老师来教你,好不好?”

后来,来宫中教她的,竟是大梁国师。

李曜颇为得意,邀功似地对她道:

“圣僧汉文了得,更精通乌兹等西域诸国语言,他来授课,最为合适不过了,也难得他愿意教你。”

她听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当朝国师,圣僧空劫,权势滔天,是李曜的左膀右臂。

李曜是马上夺的天下,即位之初,在朝中根基不稳,曾被众藩王兵谏围困于京畿。是国师携一万禁军救驾,血洗京畿。尸山血海中,他袈裟浸赤,犹如鬼刹,为皇帝杀出一条生路来。

他替李曜敲打朝臣,生杀予夺,制衡各大世家和文臣武将,干尽翻云覆雨的阴诡之事。

每每出场,哪一回不是血雨腥风。传说,他每捻一颗佛珠,刑台上就要掉一颗人头。

朝露起初是有些怕他的。

犹记得他初来那日,才一露面,便吓坏了她宫中好几个小侍女。

她尚在内间精心梳妆。对着皇帝的这位心腹肱骨,她心存几分讨好之意,刻意梳高了发髻,又留了几缕碎发在额间,清丽之中又又一丝媚态。

世人皆爱美,面对倾城之色,再刚硬之人,都会留有几分脸面吧。她心里盘算着,又往唇上抹了些口脂,画龙点睛,姿艳色绝。

一听内侍来报,国师已在书房等候,她提裙匆匆赶过去。

灯火煌煌,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堂前正中,一幅险峻的山水画之下。

墨画中,重峦叠嶂,险象环生。画下之人,缁黑袈裟,色如长夜。其上繁复的金箔镶绣,随风拂动间,一片玄色中闪烁着点点流光。

明光如电,法相庄严。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

他生得和李曜一般高大,甚至轮廓都有几分相似。只是脸上被黑疤遍布,乍看之下,有如鬼煞,十分吓人。

她一向爱美,连宫里用的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要样貌可人,身上找不出一丝瑕疵来。

见了他真容,朝露止不住地一愣,不由后退几步,云鬓上的金步摇随之轻颤,最后强装镇定,福身道:

“问国师安。”

他微微颔首回礼,目光掠过她的浓妆薄衫,眉头仿佛蹙了一下。

许是看出了她看他时眼中的惧怕,之后授课,二人间都隔着一面屏风。

第一堂课,教的是《诗经》。

她生怕他与那些文臣一般戏弄她,直言问他为何选此为教材。

屏风那端的人抬起头,神色清冷,如松柏覆雪,幽深的目光仿佛透过那道薄纱细绢,直指她心底:

“娘娘不是想要作诗献给陛下么?诗三百,思无邪,感情最为真挚。”

他说得云淡风轻,朝露心思敏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长。

是在讽刺她魅惑君上么?可她一个后妃,除了傍上皇帝这独株大树,攫取他的宠爱,她又何错之有?

她又羞又愤,心道这国师与一众骂她祸水的大臣无甚区别,由此心中种下了芥蒂。

课后,依照惯例,她要送他束脩作为拜师之礼。内侍早就告之于她国师的喜好,可她偏生不选佛经典籍,不选琉璃持珠,不选袈裟禅杖,特地选了一壶西域美酒,十条肉脯。

僧侣持戒在身,戒酒戒肉,她这束脩礼,是要借机当众羞辱于他。

她仗着盛宠在身,在宫中恣意惯了,无所顾忌。

旁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精明的内侍官还拼命给她使眼色,暗示她不应得罪这位权倾天下的国师大人。

谁知,他竟若无其事地收下了束脩,甚至唇角还似乎勾了勾,隐有笑意。

如若在笑孩童顽劣。

众人皆舒一口气,只道今日她是死里逃生,逃过一劫。朝露却不以为然,她心道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连杀戒都犯的僧人,更何况区区酒肉之戒。

可后来有一回,她亲自低下身段向他敬酒,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拒。

那时,她母族一名旧臣仕途受阻,她想拉拢此人升任高官,为己所用,借前朝势力巩固在后宫之地位。

由是,她手捧夜光杯,盛满葡萄美酒,螓首低垂,蛾眉宛转,借着三分醉态,又倚仗与国师的师徒之情,有心想求手握大权的他提点一二,大开方便之门。

她自以为说得十分高明,岂料他一改往日和颜悦色,冷冷道:

“娘娘不必大费周章。贫僧从不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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