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摇钗(1 / 2)
最快赶来的是永安帝身边的锦衣卫,为首的锦衣卫同知袁大人一马当先,一剑斩断了豹子的两条后腿。
祯贵妃的下襦已经见了血,路过的江禄海摔了手中的乌木长盘,哭天抢地地跪倒在了祯贵妃的脚下,郁棠紧紧按着辛令仪的脖颈,厉声大喊着传太医。
偏隘的小径顿如冷水入滚油,披盔戴甲的禁军堵在狭径的出入口,声浪鼎沸震天,呼喝与哭嚎一时间交杂一片……
然而,没有人动。
“去传太医啊!”
郁棠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望向了离她最近的锦衣卫。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年轻的锦衣卫偏开视线,置若罔闻地走远了些。
“……阿,阿棠。”
辛令仪泪流满面,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我,我会不会,会不会死?”
破裂的喉管随着她的发声接连涌出一股又一股鲜血,“我好疼,我好,好怕,我想,我想见我娘亲,我答应要给她带,带宫里的绿豆糕……”
“你别说话,先别说话了。”郁棠愈加用力地按住她的伤口,“辛夫人就在家中等你,你回去就能见到她。”
远处的鼓乐之声仍未停歇,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细小的光芒透过树梢落下来,光晕晃动,裹着欢愉的弦音碎在地上。
“绿豆糕,我稍后就吩咐御膳房去准备绿豆糕,届时你带着一起走,想带多少都可以。现在我们先,先去找太医。”
郁棠单膝跪地,膝盖死命地抵上小径凸起的鹅卵石,试图借着这股疼痛的力道将辛令仪往自己的背上托。
可是没有用,雪豹带给她的悚惧尚且留存于四肢百骸,她的努力显得那样苍白又笨拙,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却是没走几步复又摔在了地上。
“阿,棠……”
辛令仪眸光涣散,她动了动手指,却是突然攥紧了郁棠的衣袖,板滞灰败的眸子如临灭前的火苗那般短暂又促急地亮了一下。
“那支,钗。”
……
郁棠的视线顺着她落手的方向飘向不远处,就见一滩腥臭的血泊之中,失了两条后腿的豹子鼻息粗浊,澄黄的瞳孔明明早已涣散,却仍像中了邪一般肆力蠕动着残肢的躯体,探出猩红的舌去舔舐那支落在地上的步摇钗。
好似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郁棠一个激灵,一瞬间汗毛倒竖。
——若没有湖心亭的那番纠缠,这支步摇钗本该戴在她的头上。
祯贵妃的呻|吟逐渐衰弱,袁同知漠然垂眸,冷眼揆了揆那被血水浸透了的瑞紫裙摆。
“来人。”他这才出了声,“速速将贵妃送去太医院。”
“公主。”江禄海俯身拾起地上的乌木长盘,一脸嫌弃地揩了揩盘底的血污,“公主没事吧?”
他走到郁棠身边,颇为随意地招了招手,立即便有两名宫女迎上前来,如同堪堪解了定身咒一般,动作麻利地从她怀中抱走了断气的辛令仪。
“这地上脏的很,奴才还是先扶您起来吧。”
言罢掸了掸衣袖,恭恭敬敬地将右臂递了上去。
“……”
郁棠一时未动,半晌之后才仰头愣愣看了他一眼。
“江公公?”
她似是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了江禄海的存在,衣袖掩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没搭上他递过来的右臂,反倒一把推开了人,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那头雪豹。
她拾起那支步摇,左手蹭了些其上沾染的干涸蜂蜜,右手则囫囵在地上一抹,沾了满手的血迹。
而后,二手并拢着探向雪豹眼前,就见那雪豹鼻尖抽动,不顾一切地偏头要去啃咬她的左手。
“公主啊。”
江禄海跟上来,将她脚下的步摇钗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今日这事只是一场意外,来因去果,陛下与皇后娘娘自有定夺,属实不是公主该管的事。况且恕奴才斗胆替大殿下劝您一句,此番您本就是阴差阳错地遭了这通罪,现今既是受了惊吓,回宫静养才是您接下来该走的唯一正途。”
说着又抬起手臂,恭正的姿态不变,语气较之方才却是强硬了不少,
“还是让奴才扶您起来,送您回宫吧。”
一阵冷风自小径的尽头吹过来,蛮横地拂去了她指尖残留的蜂蜜甜味。
郁棠慢而迟缓地眨了眨眼。
“我……”
轰隆——
天边乍起一声闷雷,盖过了她本就低弱的嗓音。
江禄海不耐烦地偏了偏头,“公主说什么?”
郁棠张了张口,“我说……”
真是奇怪,她的发间明明已经再没什么繁复的冠饰了,可眼下经风一吹,她却又觉得头上似有千斤之重,乌沉沉闷沉沉,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前世作为棋子被迫出降,不过是因着身后无人无所依靠,可祯贵妃与辛令仪一个母家强势,一个身份贵重,为何也会同她有一样的结局?
“我说,”
郁棠抿了抿唇,陡然拔高了声音。
“给本公主拿铁钳来!”
沉着脸的江禄海缓缓拧紧了眉头,哭嚎着的宫人们讶然住了口,彼端的笙箫鼓乐登时归于寂寂,行走着的锦衣卫也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齐齐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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