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雀(1 / 2)
耳边是一阵嘈杂的鸟鸣,郁棠皱皱眉头,极其乏顿地睁开了眼。
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守在榻旁的孔嬷嬷便伸手探向了她的额间,“谢天谢地神佛保佑,我的小主子总算是醒了。”
孔嬷嬷走到桌边倒了一盏热茶,又扬声喊了外间传膳热药,转头发现郁棠已经半坐起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呆愣愣地靠在床头,便又赶忙放下茶盏,取来翘头上的外衫,面色急慌地披到她身上。
“怎的就这么直接坐起来了?公主才退了高热,当心再受了凉。”
“……嬷嬷?”
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郁棠咳嗽两声,一时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外间天色尚明,此处却因着朝向西南,黄昏时分的光照不进来,早早染上了一片暮色。
郁棠昏惑的视线就在这片灰蒙蒙的暗淡中越过孔嬷嬷举着小汤匙的手,落在了不远处那扇朱红的双交四椀菱花窗上。
此时此刻,一只圆圆胖胖的小肥啾就停在窗边,脖颈高昂,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这是宫里养的鸟儿,白日里总是栖在御花园最西侧的鸟雀笼,只有申酉交替之时才会被宫人放出来,寻个偏僻的地方敞敞嗓子。
正儿八经的主子们瞧着这圆滚滚的小家伙或许还会觉着新鲜,郁棠对此却是见惯司空的。原因无二,她在宫中的居所栖雀阁与这豢养飞禽的鸟雀笼仅仅只有一刻步辇的距离,与三宫相距甚远又朝向不佳,白日里都少得光照,着实不算是个舒适的住处。
这地方早先原本是用来供一些品阶低下又不受宠的妃嫔居住的,只是当今天子的后宫并不充盈,因此才常年空置着。直至永安十九年,郁棠的生母徐婕妤因病去世,先皇后怜她无人照拂,便将她从冷宫里接了出来,安置在了这栖雀阁里。
——显然,眼下她就处在自己的寝殿之中。
阖眼前的种种宛然在目,郁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难道在宁州时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施救之后又送回了宫里?
——不,不对。
郁棠怔怔扬眸,“嬷嬷身上的伤……”
她瞧瞧孔嬷嬷如常的面色,再看看自己纤毫无损的小腿与心口,红尾短镖穿入身体时的疼痛尚且铭肌镂骨,她若真的是被人从宁州施救后再送回宫中,绝无可能如当下这般好端端地坐在榻上。
孔嬷嬷不知她心中所想,见郁棠神色怔愣,还当她是惊魂未定,于是便出言怜慰道:“是嬷嬷没用,是嬷嬷没能及时发现那食盒里的蹊跷,这才让我的小主子遭了惊吓。”
她心疼地顺了顺郁棠颊边的碎发,“嬷嬷的伤不要紧,不过十板子,嬷嬷的身子骨还受得住。至于团绒……”
孔嬷嬷叹了一口气,“栗果也已经将它的皮毛尸骨偷偷埋起来了,这或许就是那小东西的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小主子便将心放宽些,只盼它来世能投胎做个人,生在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
当今天子永安帝有三子两女,皇长子郁肃璋为先皇后独子;二皇子郁肃琰与五皇子郁肃琮为继后辛氏之子;三公主郁璟仪为陈贵妃之女;郁棠排在第四,生母即是那位甫一入宫便被送进冷宫的徐婕妤。
孔嬷嬷口中的团绒即是三公主郁璟仪送她的猫,郁棠偷偷养了大半年,对它极为上心,眼瞅着小家伙就要这么蹑足潜踪地长到一岁,不想某一日间,却被郁肃璋的人因为几条晒干的小银鱼发现了端倪。
郁肃璋很快派人带走了猫,一个时辰之后,又亲自提着个食盒来了栖雀阁。
他笑的和煦,遣退了周围伺候的人,将食盒递到了郁棠手中。
郁棠毫无防备地掀开盖子,下一刻就被那雪白炖盅旁沾着血迹的黄色皮毛吓的叫出声来。
夸嚓——
食盒落地,炖盅随之摔的粉碎,裹着油星子的死白肉块连同金黄的汤汁洒了一地,令人泛呕的浓重腥气张牙舞爪地向她袭来。
郁棠猛地抬手捂住了嘴。
郁肃璋自始至终都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饮着一盏刚沏好的新茶,他气定神闲,直至欣赏够了郁棠的骇惧,这才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走到郁棠眼前,轻声细语地问她道:
“阿棠,抬起头来告诉大皇兄,我从前对你说过什么?”
郁棠神色惶惶地扬起脖颈,她生了一双俏丽的月牙眼,眼睑下至瞳仁黑亮,端的一派纯粹的无辜与憨稚。偏生眼尾微微上挑,唇珠红而饱满,那份稚里便又添了两分娇,风姿楚楚的惹人怜爱。
“嗯?”
郁肃璋又问了一次,“大皇兄从前对你说过什么?”
郁棠眼睫颤动,“不,不可对大皇兄之外的人和物过于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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