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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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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思心道,不是你一开始非要听人家墙角的吗?

孟如韫回到宝津楼后就病了。

她身子骨本来就弱,今日在内城墙上又吹了风,受了惊吓,回到宝津楼后便觉得头疼胸闷,潦草地喝了碗白米粥后就躺下休息,浑浑噩噩地睡着,又昏昏沉沉地醒来。头顶藕粉色的帐子在眼前不停地打转,孟如韫开始发烧,在被子里闷出了一身汗,神思恍惚的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了临京的凛冬,望见了江家静知院里死气沉沉的景象。彻夜的大雪压断了枯竹,湿冷的寒气从窗缝里渗进去,青鸽在侍弄一盆燃不起来的木炭,而她身上披着被子,把砚台抱在怀里,一边等着它融开,一边在心里构思《大周通纪》的行文。

她的笔落在纸上,忽然捂着胸口猛烈地咳起来,惨白的面容因为窒息而变得红润,她胸口疼得厉害,冷风灌进去,像一柄利刃沿着她的喉咙劐开了她的身体。

她好疼啊,好疼啊。

隐约有一双手落在她额头,她听见了青鸽的叹气声。

“昨晚就开始发烧,眼下更糊涂了,再这样烧下去,人都要傻了。”

“喝过药了吗?”是赵宝儿的声音。

“喝了两次,睡前一次,子时一次,都没什么效果。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赵宝儿沉吟了一会儿,对青鸽到:“我认识一个大夫,你跟我走一趟。”

她们走了出去,房间里又没了声音。孟如韫强撑着睁开眼皮,透过床帐,隐约望见窗外阳光灿烂,听见鸟声婉转啼鸣。她微微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有冰凉的感觉落在她胸口,孟如韫的意识中生出一丝清明,像一线细细的清流,缓缓淌过她干涸的胸腔与喉咙。

孟如韫睁开了眼,看见一柄三寸长的银针正没入自己身体。

“别动。”

床前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用红绸蒙着眼,正持针在火上炙烤。他的手骨节分明,落在孟如韫锁骨下方,熟练地摸到了穴位,轻轻按了按。

“疼吗?”

孟如韫声音嘶哑,“不疼。”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淤血阻滞,非药物可通。”

站在一旁的青鸽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啊?真的什么药都不行吗,贵一点也没关系。”

男子没回答,专心致志地施针。他在孟如韫身上扎了四十九针,把她扎成了个刺猬,然后开了张药方子给青鸽,让她去准备药浴,每七天一次。

“苋草,茯苓,干雪莲……”青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拿来泡澡,还要每七天一次?”

苋草价比黄金,干雪莲更是金贵之物,成斤成斤地拿来泡药浴,洗一次药浴要近百两白银。

蒙着眼的男子说道:“药浴只是辅治,姑娘寒气入骨,非三两日之症,关键还要靠针灸,春夏每个月,秋冬每半月一次。”

孟如韫动了动眼皮,低声问道:“我这病能治好吗?”

“健若常人是不太可能了,即使治好了,秋冬也会比别人更怕冷。天寒易咳,暑热易喘,都是经年累月的病根,悉心养着,也不过是享常人寿数。”

“常人寿数……”孟如韫笑了笑,“未免奢望过多。”

“姑娘别灰心啊!不就是药浴吗,不就是针灸吗,钱财乃身外之物,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把病养好,剩下的都好说。”

赵宝儿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过来,放在大夫旁边,附声道:“青鸽说的在理,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病。”

孟如韫问给她扎针的男子:“若是不扎针不药浴呢,我这病能挺多久?”

“短则一两年,有药物吊着,或可四五年。”

孟如韫沉默了。

这位大夫估计的寿数很准,上辈子她就是在三年后的冬天病逝的。重来一世后,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她本想多赚些钱调理身体,可百两一次的药浴,难以价估的针灸,于她而言,未免太奢侈了些。

重生一世,在马车中醒来的那一刻,孟如韫几乎喜极而泣。她觉得老天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让她可以弥补遗憾,重新再活一次。

可是她险些忘了,重来就是重来,那些她无力改变的困境并不会因此消失,譬如她的病情和穷困。而她意图改变的事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譬如呼延的刺杀。

被银针扎成刺猬的孟如韫望着床顶发呆,难道重生一世,她只能走上辈子的老路吗?那上天赐她此番机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姑娘尚在病重,不易多思,半个时辰后再喝一剂药,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大夫将银针一根根取出,清洗过后收进针袋中,微微侧过脸对赵宝儿道:“赵姑娘,劳烦送我出去吧。”

赵宝儿送他离开孟如韫的房间,男子取下蒙眼的红绸,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庞。赵宝儿微微俯身向他行了个礼,柔声道:“今日多谢许大人了,小妹病重,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劳您来一趟。”

“无妨,我今日休沐。”他摆了摆手,“只是你这妹子病得不轻,非我故意为难,若无千金之财,稀草奇药,恐怕难以根治。”

“我明白了。”赵宝儿点点头。

赵宝儿送走了许大夫,又折回去看孟如韫,她已经睡着了,脸色比刚回来时好看了许多。青鸽蹲在院子里熬药,见她回来,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夫可说什么了?”

赵宝儿笑了笑,“没事,青衿妹妹的症状并不惊险,只是沉疴日久,治起来比较费时间罢了。”

“费时间倒不怕,只要能治好,怎样都行,”青鸽手持小扇,轻轻善着炉底的火,转头对赵宝儿道:“这位大夫看着大有来头,宝儿姐姐,他家医馆开在何处呀?你告诉我,以后我可以带我家姑娘去找他。”

“什么医馆,人家是礼部下属太医院的太医,姓许,专给贵人看病的。”赵宝儿笑道。

“啊?太医?那……那……”青鸽再无知也明白太医不是一般人请得动的,顿时有些垂头丧气,“怪不得他医术那么好,蒙着眼睛都会扎针。”

赵宝儿道:“那当然,给王公贵族家的女眷看病,最忌讳冲撞贵人。别看许太医年纪不大,这闭眼号脉针灸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你让他睁着眼,他反而无所适从了。若非我与他有些私交,今日又恰逢他休沐,还真请不来他。青衿啊,也算是个有福之人。”

“多谢宝儿姐姐救命大恩!”青鸽“扑通”一声跪在赵宝儿面前,赵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哐哐磕了三个响头,赵宝儿忙弯下腰扶她,“快起来,干什么呀,这是要我折寿呀!”

她只是想显摆一下,没想到青鸽这么较真,把赵宝儿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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