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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属实是对梁仲宁来说太有代入感,当即就将他给说服了。
不过倘若他在此时留意一番典韦的面色就会发现,在对方稍显黝黑的面色之上,分明有那么点无语凝噎的意思。
等梁仲宁一走他便脱口而出:“我何时说过,要让儿子拜于你门下了?”
乔琰瞥了他一眼,“那你是想要行走在外也处处受制,甚至让渠帅提防于你,再给你来个镣铐加身?”
典韦想了想这种场面,选择了闭嘴。
也诚如乔琰所说,有她给出的这个理由作为兜底,典韦虽可以算是“降将”,在这濮阳城里却还算行动自如。
起先几日,倒是还有人时不时打量他。
但要乔琰看来,比起警戒,这种打量更像是在看个异类,甚至带着七八分欣赏的目光。
在她招来了其中一人问询后,也证明了她的这个猜测。
这黄巾士卒说道:“先生莫要怪我等唐突,实在是这位典壮士当日被擒获的时候,费了我们老大的功夫,甚至集合了数人之力才将其压制下来,后来渠帅与他比试气力,更是……”
他总不能说梁仲宁当时弄出的场面有点滑稽,只是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也就尽在不言之中了。
“我们想看看,这位典壮士到底是如何有这种勇武之力的,一日得吃多少饭食,若是能从他这里学来个一二,总也有些用处。”
像是生怕乔琰对他们有什么意见,他又补充道:“不过先生到底还是先生,连这样的壮士都能收归在手下。”
这年头有本事的人就是能够得到旁人的尊敬,何况乔琰还能协助梁仲宁让他们吃饱饭。
就算她是个孩童,也并不会让这说话之人有所看轻。
见乔琰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手头的巡防工作,他连忙快步奔走跟上了此前的队伍。
当然这边打发了不算,她估摸着梁仲宁还是留了些眼线来监督典韦的举动的。
但有典韦那位乡党还在牢中好吃好喝安顿着,三五日下来也见他的确没有什么异动,梁仲宁便安了心,将盯梢的眼线又撤了回来。
只是他这刚撤回来便出了事。
他一边听着手下的兵卒将情况说来,一边阴沉着面色赶到事发现场。
等他赶到的时候,正见典韦执着那双戟挡在乔琰的前头,而在他的对面,已经倒着几具尸体。
若这只是濮阳城中不满于他占据此地,要对他所认定的军师先生动手之人便也罢了,可偏偏倒在此地已然身亡之人也是黄巾,还是并非由他统辖的黄巾军。
那都是卜己的手下。
在这数具尸体的不远处,站着个甲胄加身,一身草莽之气的中年汉子,最为标志性的特征无疑就是在前额系着的黄色布条。
此人面色紧绷地盯着典韦那把像是随时都会朝着他刺来的重戟,将手中的剑死死握紧。
见到梁仲宁赶来,他的面色当即一松,却又旋即变成了疾风骤雨的怒意,“梁靖,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梁仲宁没理他这怒喝,而是当先对着乔琰回了个歉意的眼神,说了句“先生受惊”,这才转向了卜己的方向。
在来的路上已然探问得知了情况,梁仲宁自然清楚,虽然乔琰出来走动得频繁了一点,又“正好”凑到了卜己的面前,可归根结底——
此事还是要怪卜己,可怪不得先生。
自打他从田氏坞堡中得到那六十万斛粮食和那些个苞肉熏肉以及库存的酱料开始,这卜己的眼睛就没从红色变回来过。
他们三方是得了大贤良师的指令屯兵东郡,一旦波才部位于长社的防线有变,就需尽快整军合兵,抗击朝廷的这一路兵马。
但东郡屯兵之时,只说三方守望相助,却没说要将全部的粮食都给共享了。
卜己却不这么想。
他只觉得姓梁的在藏私。
先前两人推杯换盏之间,勉强达成了个协议,梁仲宁同意将他此番所得分出个一成来,给那两位瓜分,也算是他们屯兵于濮阳城下,他如今作为“东道主”所给出的支援。
但卜己此人,既能做出先行劫掠村庄,将人转化为流民后令其被迫裹挟,加入他破城掠地的行伍中这样的行动,已能看出——
他不是个胃口太小的人。
何况他自觉三人一开始都是黄巾小方的渠帅而已,现在却已经在统领人数上有了区别,更在心态上有了些飘飘然。
在他看来,梁仲宁先行攻破东郡治所濮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行军路线上正好占据了优势。
但若论本事,他可实在没什么让卜己觉得值得佩服的地方!
尤其是在听闻他竟然还仰赖于一童子的指点后,卜己更觉得让此人占据有能吃上两年的存粮,实属是个浪费。
两日前,在继续讨要粮食未果的情况下,他得到了梁仲宁的一句“周遭坞堡无数,卜帅何不自便”的回复。
卜己此人行事鲁莽,哪里经得起此种激将法,当即就带了人围攻了其中一处坞堡。
可要知道,这坞堡内存粮几许,与坞堡主的财力和所购置的田产多少,实在大有关系。
田氏——别说放在濮阳,就算是放在东郡,也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强。
如此一来,卜己以蛮力攻破了那处坞堡之后所得到的收获,比起梁仲宁的六十万斛,就实在要少得多了。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
尤其是在兖州还未有朝廷军队压境的情况下,天然少了一种迫使三人拧成一股绳的外力。
卜己校查收获的同时,心中对梁仲宁难免微词更多。
这种怨怼,在他尝试朝着另一处规模更大的坞堡动手,又一如先前梁仲宁所遇到的情况一样吃了个败仗后,在他心中越发淤积了起来。
于是当他见到乔琰和典韦二人招摇过市,甚至看到那小童对着他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容之时,当即就炸了锅。
可典韦是什么人?
武将的先决条件之一的力气,在他身上无疑是表现得很极端的。
他甚至能单手举起牙门旗这等重物。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兴平年间曹操与吕布在濮阳的会战之中,典韦应招破阵,着重装,持十余小戟,敌方已至五步内他依然面不改色,以戟掷敌,攻破敌阵,令曹操得以引军退去。
而宛城张绣一战里,他纵然力战身亡,却也杀出了一条供曹操脱身之路。
这是一等一的虎将!
卜己本打算给乔琰一个教训,也算是杀鸡儆猴看,给梁仲宁一个警告,却哪里想到自己啃上的是个如此水准的硬茬子。
典韦早得了乔琰的知会,让他不必顾及其他,若是有人来犯,尽管杀之就是。
于是这街头也只躺倒了卜己手下的兵卒而已。
若非乔琰喊出了一句住手,只怕下一刻头身分家的就会是卜己了。
他后怕之余,心中怒意也越发高涨。
这便是为何他一见梁仲宁到来,估摸着对方不敢耽搁大贤良师的大事,更不敢当真看着他命丧此地,当即怒喝出声,以图先占据个气势的上风。
梁仲宁却懒得在此时给他什么面子。
听听在他手下人汇报之中,此人找先生麻烦的时候用的什么借口!
他竟然说严乔在神色之间多有挑衅!
这如何有可能?
在梁仲宁的认知之中,乔琰不过是因谶纬星象之故,这才前来为他排忧解难,也作为得到他麾下人手护卫她回返高密的交易。
攻破田氏坞堡之战中所起到的功劳,他从未见到她在濮阳城里行动的时候和外人提及。
更别说,正在昨日,乔琰还因已与典韦谈得差不离了,可以护送她起行,前来问询他是否有多余的人手可用。
一个即将要离开此地的人,其师从的当世大才,还在党锢之祸的影响下,禁足于高密这弹丸之地长达十数年之久,难保就不能在黄巾得胜后拉拢,成为己方号召民望的标杆。
这样的人,如何有可能会无缘无故去挑衅卜己这莽夫!
再者说来,乔琰自从与梁仲宁会面以来,所展现出的名士气度,早给梁仲宁留下了过分根深蒂固的印象。
她年纪虽轻,却惯来表现得风轻云淡,这挑衅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有了这种认知,梁仲宁也就越发看卜己不顺眼了。
再一追究卜己这称呼自己的方式,他都难免想着,典韦怎么不干脆在他赶来之前,将姓卜的这家伙给砍了算了。
届时他直接来收拾残局就是。
不……他不能这么想。
卜己麾下的人手与他相差无几,若是算上那些个新增的,便几乎有他的两倍。
纵然此人未必如此得他手下拥趸,这些人中一旦有为其报仇发起动乱的,实在不那么容易解决。
要是让大贤良师知道,他也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梁仲宁想到这里,将心中对卜己挑事的不快情绪给压了下去,说道:“卜帅何必如此动怒,天公将军有令,我等一旦入主城池,除了捉拿此地执政狗官之外,不得在城中擅动刀兵,搅乱民生,卜帅是要当先违抗此令不成?”
他话说完,自己都先忍不住得意了一下。
这话还是他昨日卖惨挽留乔琰,提及自己此事处境不妙,并未有多余信得过的人手可以分出来的时候,先生教给他的用来应对卜己的说法。
说是只要他占据了此等舆论高点,便有了先决之机。
而后半句便是他自己的借题发挥了:“还是说,卜帅对先生动刀兵,乃是因为攻坚失败,要抢我手底下的人来协助你的行动?”
乔琰也不知道,梁仲宁此人是不是在此前田氏坞堡之外的叫骂中,解锁了什么拉仇恨的看家本领。
但也或许的确是他对卜己就是有那么点发自内心的鄙夷情绪,再如何稍事遮掩也总会在语气中暴露出那么点端倪来。
以至于他这话音刚落,乔琰便看到卜己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说不出的难看。
攻打坞堡失败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耻辱,抢人协助更是无从说起!
这话也未免太扎心了!
卜己当即怒喝出了声:“书生无用,更何况是此等稚童。不过是运气尚可罢了,也就是你这等本事的才将对方当做上宾,实在是个笑话!我劫持她作甚!”
“反倒是你,包庇此人和这壮汉对我手下兵卒出手,莫非是要据城自立,不顾天公将军的指令……”
“渠帅慎言为好。”乔琰语气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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