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1 / 2)
比及丹桂飘香,秋意正浓,却因乌云蔽日,凉风起兮,无端的叫人心里直发怵。
丹平坊青石巷的淮王府,朱门紧锁,白幡高悬,堂前却不见有人来吊唁。
今日是父王的尾七,燕鸣歌脱了孝服,换了身素净衣裳,带着幼弟向父王母妃的牌位拜了拜,这才打算动身走了。
只是没等她走至角门,就见流丹急急忙忙的从中庭跑来,神色慌张道:“郡主,赵家来人了,这会堵在正门,您快从角门出去。”
话音刚落,赵寻那道冰寒冷冽的嗓音扬声传来,“郡主可叫六郎好等啊,这半天也无人应门,嘚,淮王府今时不同往日,赵某便不请自来了。”
赵寻身着一袭绯色圆领袍衫,衬得他身形颀长,偏他步子迈的又大,几息时间里便走至燕鸣歌跟前来。
偏生燕鸣歌对他这话置若罔闻,她将手里牵着的幼弟交给浮翠,低声吩咐了句,“那本棋谱是不能留了,你知道要送给谁的。”
她青葱玉指竖起二指,点了点幼弟身上的罗衣,浮翠会意,也将流丹一道带了下去。
燕鸣歌这才回头看他,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面如冰霜道:“两家婚书早已退回,赵大人今日若想来看笑话,尽管奚落,只是王府事多,本郡主就不奉陪了。”
言尽于此,燕鸣歌转身就欲离去,却被赵寻擒住了手。
不过是半月的光景,她便瘦得脸都小了一圈,就连面色也不大好,哪里像从前那般恣意张扬。
这样的念头才从心中腾起,燕鸣歌便挣脱开来,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指着赵寻冷声骂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原本还存了几分心思想同她好好说道的赵寻彻底恼了,他就不信了,从前她高高在上如天之娇女,如今自个掉进泥潭里了,还端得一身清高孤傲,作给谁看呢?
只见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身后跟着的美婢一字排开,揭开捧盘上的红绸,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尽数献上,赵寻自顾自的向胡床落座,将骨扇放在桌案上,又掸了掸衣袖上的灰,直接道明了来意,“你我未婚夫妻一场,我也不愿看你落难,不如这样,你接了这些礼,跟我走如何?”
燕鸣歌大半个身子笼在正堂的阴影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毫无波澜的问道:“承蒙赵御史厚爱,只是聘则为妻奔为妾,两家婚书早已退还,我又如何能与你私奔?”
这话无异于将赵寻放在火架子上烤,他分明就不是这个意思,却被她故意误解至此,硬生生的要同他掰扯最差的局面。
赵寻摆了摆手,轻哂道:“郡主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如今叫你一声郡主不过是给你面子罢了,你倒以为我赵家要纳你为妾。”
他打的是何算盘,燕鸣歌岂会不知,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燕鸣歌倏然抬首冷凝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我绝不为人外室,也不可能做妾。”
赵寻见她一口回绝,倒也不恼,毕竟在这玉京最是骄纵蛮横的明惠郡主,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的。他二人那桩婚事,若非圣人指婚,她燕鸣歌推脱不得,少说也要将燕、赵两家搅得天翻地覆。
听说早在淮王带着八万龙骧军远征朔北时,燕鸣歌难得消停些,没在玉京招猫遛狗,带着五大姓家里的纨绔子们招摇过市。反而隔三差五的往宫里跑,吵得贵人们不安生。
燕鸣歌这般来回奔波,旁人不知为何,赵寻却是知晓的,无非是为了恳求圣人废了这桩婚事罢。
这样落他赵家的脸面,即便是从前赵寻年少慕艾,对这琼姿花貌、纤丽明华的明惠郡主动了心思,这会却也恼羞成怒起来。
故而得知淮王率领的龙骧军落败,大宣痛失朔北十三郡后,朝堂上又传出淮王落败,盖因通敌叛国的缘故,时任殿中侍御史的赵寻洋洋洒洒起了篇檄文,传至大街小巷,人人口诛笔伐,痛斥叛臣贼子。
等到望日入朝,赵寻所在的御史台又将淮王所犯罪证,事无巨细的弹劾一番,就连从前张扬跋扈的明惠郡主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而赵寻的母亲出自陇西李氏,陇右节度使又是其族亲,如今朔北割地于北漠,仅剩陇右三道毗邻,抵御外敌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陇右节度使的肩上。如此下来,赵家作为李氏姻亲,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这燕、赵两家的婚事自然也结不成了。
于是赵家一纸婚事退还至淮王府,也是从圣人那里过了明路的,圣人自然默许,偏年轻气盛的赵寻不服。
从前燕鸣歌志骄气盈,最是傲慢,每回见着他从不给半分好脸,玉京子弟明眼人都知明惠郡主极其憎恶他这位未来仪宾,赵寻自是有他的骄傲,即便对她存了几分心思,也全叫她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
可如今她淮王府落败,她燕鸣歌还能骄纵到几时呢?
赵寻这般想着,今日便点了家中婢女,抱着头面一副,绢布几匹,并其余些充数的物件来了淮王府。
他想着,只要燕鸣歌服软,肯求他,过往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还能帮她购置一处庭院,供她有个栖身之处。
可他才表明了来意,燕鸣歌便毫不客气的来用话刺他,硬生生让他在下人面前堕了脸面。
饶是他来时早就做足了准备,料到燕鸣歌的性子不会软和,可赵寻未曾想到,都事到临头如今这个地步了,她燕鸣歌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不肯低头。
赵寻眼底蓄着冰凉寒意,他先前还悠哉悠哉的打着扇诘问燕鸣歌,这会却是半点耐心也都消失殆尽了,只见他持着骨扇,用扇柄挑起燕鸣歌小巧瘦削的下颌。
瓷白滑腻,细嫩娇柔,似乎他稍稍用力就能掐出道印子来。
是这样想的,赵寻也是这样做的,他收回扇柄,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伸出二指捏起她的下颌来回摸索,极近缱绻的语气轻哂道:“有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郡主这朵娇花,我赵某折定了。”
燕鸣歌被她攥得极近,轻易挣脱不得,便就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毫不示弱道:“你若敢动我分毫,我便拖你赵家一起赴黄泉。”
“想来赵家正是在玉京初露头角的时候,定是不愿落得个戕害宗亲的名声,你母族陇西李氏或许动不了,可区区一个赵家本郡主还是开罪的起的。”
趁他手指被咬得生疼时,燕鸣歌踅身离他三丈远,竟是寸步不让的威胁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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