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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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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听见铁器巷的拉风淬火,章台街的丝竹管弦,金银楼里的讨价谈笑,菜市小吃里一声还比一声高的卖命吆喝……许青窈才敢相信,她已经迈出了薄府大门,马车外面就是淮安城内最繁华的四方街。

一路向北,马车停在火珠巷门口,这里是郎中赵岐黄的家。

此行,是来看诊,顺便兑现承诺——那是一本前朝的古医书,当世已经绝版,她允诺如若他帮自己安稳度过殉葬之劫,就双手奉上此物。

许青窈敏捷地跳下马车,小狸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漆黑的暗巷中,连两侧那些黯淡无光的破旧灯笼都显得悠然可爱。

小狸有意讨许青窈开心,“夫人整天坐着,身手倒比我们这些干活的下人还利索呢。”

“知道你是恭维我,但我却很受用。”

小狸听见自家夫人向来冷清的声音中笑意醇厚,简直比糕点铺子里的香气还浓,自己也不由得雀跃起来。

“大少爷早早就没了,这下老爷也没了,西府里就剩大少奶奶您当家了,咱们以后可以常出来玩儿了。”

小狸掰着手指头,一桩桩悲剧被她这么一说,硬是成了喜事。

真的是喜事吗?她只怕族中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生死大劫恐怕还在后面。

胡思乱想间,到了一户柴扉小院。

笃笃——

无人应答。

小狸也上前帮忙,一连敲了四五下,还是没有动静,回应她们的只有不远处巷子里的狺狺犬吠。

“赵岐黄走了。”从巷子深处的黑暗中传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

“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人从夜色中走出来,白衣广袖,手里打一盏幽蓝羊角灯。

许青窈转头看去,那一张仙人般的容颜映在灯影里,一下就点亮了淮安城的整个黑夜。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直直弯下腰去,“薄家二房庶弟青城,请嫂嫂安。”

-

薄府回程的马车上。

车辘阵阵,顶棚悬挂的凿空镂银熏球里,点着荀令十里香,随着轮毂辗转,溢出缕缕若有似无的清甜。

油壁车后,青石板上,马蹄哒哒,正是薄家二爷,在后面骑着白马一路相送。

白日里繁华的里运河,此刻终于静下,船夫和艄公早早换了地方歇脚,滔滔流水亦青睐于画舫绣船,将鱼虾的腥气抖去,换上脂粉招摇。

浆声阵阵,打碎两岸酡红灯影,从这边遥遥看去,可见鹅黄新柳下,成群姝女提灯漫游,时有面俏的郎君经过,便好一阵睇笑。

许青窈收回目光。

再多看妙龄少女们一眼,她可能会疑心自己已经长出白发,虽然她今年不过双十年岁,文人诗里称作“桃李年华”,辞调叫得好听,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早已是枯木难逢春。

时间当真如流水,三年白驹过隙,俯仰之间,亦是一日千里。

谁能想到,昨夜她还在薄氏祠堂里因为一块牌坊绝地求生,今夜就与一个初次谋面的男子隔帘而坐。

而这个人还是她的二房叔叔——

那位一直活在薄家上下唇齿之间的男子。

小狸挪膝,凑向许青窈耳边,隔着厚重的帷幕,细细给她讲起马上那人的故事。

按照小狸的说法,此人的传奇,讲个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的。

譬如,此人的母亲蓝氏是如何貌美惊人,又是如何红颜薄命……

又譬如,此人少年时是如何的暴戾恣睢,大逆不道,酒醉鞭奴,章台游冶,后来竟牵涉到勋戚闺帷,以至于将自己的父亲活活气死……

再譬如——这回便是好的了——年仅十六被逐出家门,孤身远走,赤手空拳,在闽地打出一片江山。

这样跌宕的故事,许青窈听到这里,方才皱了眉。

“赤手空拳?”她微微一笑,眼神中含有一丝少见的轻谑,“不见得吧,世上之人一旦发迹,辄称自己是如何白手起家,可是依我看来,只不过是自吹自擂,或是掩人耳目,自证清白罢了。”

说到这里,许青窈看向小狸,“你可曾听过,人家讲‘一命二运三风水’,说的就是大事成败自有天定,建功立业哪里有话本子里那样容易,一个人再怎么能耐,也得搞到第一笔起家的资财,否则,再长的腿,都是连步子也迈不开的。”

小狸听得一知半解,一脸懵懂地盯着许青窈,“那夫人你说,为什么人家都讲‘人定胜天’,按你说的,难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生来就都是奴才的命吗?”

“当然不是,”她解释道:“‘人定胜天’这个词,是受苦的人给自己渡厄用的,若是上位者用这个,那就是居高临下的傲慢了。”

小狸有些失望地盯着她,随即低头叹息,“看来我生来就是渡厄的,我的命可真苦。”

许青窈见这丫头着了相,赶紧给她解释,“怎么会,‘一命二运三风水’后面还有话呢,‘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驱吉与避凶’,若是你肯钻研上进,识字念书,真诚待人,到哪里都不会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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