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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萧无忧刀刃迫近脖颈皮肉,一道鲜红血印赫然现出。

俟利发爱才,目光在那侠士身上流连。

但此间此刻,再无比萧无忧更重要的人。

俟利发合了合眼,终于抬起扣在腰间那把二寸弯刀上的手,示意放人。

云中城城门重新闭合,王宫归于宁静。

萧无忧掷刀于地,看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又回首看一路伏地的尸体,蜿蜒的血流。

“都是勇士,臣会命人厚葬的。”俟利发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递给萧无忧。

即将平旦,一抹曦光落在萧无忧血迹斑驳的面容上。

她接了药,抹在脖间伤口上。五指往上滑去,蹭到一手同胞的鲜血。

“天若顾孤,先亡大人,孤亦会记得大人恩德,厚葬之。”

俟利发掩口咳了声,“臣送殿下回宫。”

折腾半夜,萧无忧少不了用药吊气,沐浴更衣。

净室内,六个侍女围浴桶候命。

这是俟利发的人。

只要她手足能动,便有无数自戕的法子,溺水便是其中之一,还不花力气。

自然是要看着的。

萧无忧身上黏腻,洗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侍女捧衣而来,她抬眼扫过,让去胡床拿那身杏黄锻面的小衣,说是琥珀做的,她喜欢。

衣裳送来,她细瞧了片刻,又伸手抚过,嘴角噙了点笑。

天色已经大亮,她只道累了,要补眠。

屏风外,俟利发在问侍者,公主在净室的种种。沐浴就寝,是他唯一无法掌控的事,只得由人转述。

并无不妥,除来了萧无忧指定要那件小衣。侍女便如实回禀,是因琥珀亲手所制。

俟利发点了点头,挥手谴退她们。

他起身绕过屏风,施针在萧无忧的昏睡穴上。

金针入穴的一瞬,萧无忧颤了颤,蹙眉睁开眼。

“委屈殿下了,这厢看来便是睡梦中臣也得控着您!”俟利发温声道,“今日您事败,注定回不了故土了。突厥经去岁政变,分化七支,但方才传来的喜讯,可汗已经说服了三支分部,后日便可会师此地,与大邺一战。云中城之地,我突厥寸土不让……”

“那容孤多睡会,孤累了。”萧无忧扯着笑,迷迷糊糊合上双眼。

再睁眼,又是倦鸟归林,游鱼入渊。

星月天,夜色茫茫。

萧无忧吩咐人传膳。

等候的时辰里,她在妆台前梳理一头长发。

因琥珀不在,没人给她挽中原的发髻,她便随便寻了根发带,将一头长发松松垮垮绑在后头。

描眉绘唇淡扫胭脂,又点眉间朱砂做花钿,最后寻了七年前和亲时穿的大红喜服换上。

红衣金带墨发。

天家公主转出内室,坐在灯下饮酒啖肉。

曾经喝不了马奶酒,克化不动炙牛羊的女子,如今持刀割肉,举杯饮酒,已经十分娴熟。

只是食人间烟火,面上却已无生人色。

俟利发隔屏风看她,终于看出久违的颓丧与死气。

这份神色,七年前他也见过。

那是她初来突厥,和老可汗新婚数日后,他被传唤救治她。

彼时如羔羊一般的人,已经滴水不进,面上高烧滚烫,下身鲜血不断。

大邺国力尚存,一个嫡公主被磋磨侮辱两下便罢,真是这般骤然死去,亦非小事。

他救了她,却也埋下了突厥后来的祸患。

劫后重生的公主,在后来的年月里,勇敢,疯狂,谋算,又惜命。

蛊惑人心,步步为营。

借一张女子千娇百媚的皮,掩住一个战士坚韧不退让的心,一点点耗尽精血,一点点攻城略地。

身畔同胞一个个死去,病痛一层层从皮到骨折磨,她却永远高昂头颅,容颜明媚。

到此刻,方才不再战斗,开始认命。

俟利发看她红衣绝艳,一副归去模样,不由多出一分钦佩。

萧无忧膳毕,传人给她送了些东西来。

竹片,浆糊,纸笔,细铁丝,剪刀。

俟利发事无巨细,一一查检。

“昏睡一日,夜中无眠,孤打发辰光。”萧无忧久病,手还是有些打颤,握不住剪子,对不齐纸张折痕。

俟利发陪在一旁,看出了她的意图,从她手中接过材料,帮她制作。

只剩最后一步,糊纸,方递给她,让她自个来。

萧无忧做了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寓意丰收成功,年年幸福。

萧无忧将里头蜡烛点燃,捧在手中看。

孤灯微光,照在公主面庞,将她已经浑浊的双眼映出一点虚无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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