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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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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祁将萧无忧送回云中城王宫,派人搜查了她的寝殿,收走了一切尖锐锋利的东西,又厉声吩咐侍卫,好生看守,不许公主再踏出寝殿半步。

萧无忧登了一趟摘星楼,早已身困体罚,足下发软,这厢拥着貂裘靠在胡床上半阖着眼休憩。

自半月前,温孤仪领军而来,突厥便将萧无忧软禁于云中城。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大邺兵甲欲过云中城,横扫北境草原,且先得从公主尸体踏过。

她眯着眼,看四下忙活叮嘱的男人,不知怎么便痴痴笑了起来。

男人闻她笑声,眉宇压了压,只端来一碗药,捏起她下颚。

萧无忧蹙眉睁开眼,细闻,又轻笑了两声。

是软筋散。

她很熟悉这个味道。

她的第二任丈夫珈利可汗是个疯子,床笫间喜欢尝试各种花样。做夫妻的两年里,给她喂过各种药,其中喂得最多的便是逍遥散和软筋散。

“您比您父汗和侄子,要心细缜密许多。”萧无忧撑起身,接过碗盏。

碧澄澄的一碗,是在排除了一切外在因素后,从内防她轻生。用下这药,她便连咬舌自尽,撞柱而亡的力气都没了。

萧无忧低眉吹凉药液,正要仰头饮尽,却蓦然被人夺了碗盏。

蓝祁沉默起身,换来一碗不算浓郁的参汤,径直给萧无忧灌下。

如此养着她元气,又不至于虚不受补。

“可汗不怕孤自戕?”纵是和亲而来,屈居人下,她亦从未自称妾,只做孤。

“本王想通了,你若有这念头,方才大好的机会,早跳下去了。”蓝祁丢开碗盏,给她顺着胸口。

反而若灌的是那碗软筋散,萧无忧这幅被掏空的身子怕是败得更厉害。

“可汗不仅心细,还聪慧过人。”萧无忧将嘴角一点药渍蹭在他灰鼠皮锦袍上,蹭了会实在乏得厉害,索性靠在他肩头喘息。

蓝祁抚过她后脑,将她推开些,盯住她。

病虚脱相的人,细看还是可以辨出昔年的风姿玉容,尤其是一双眼睛,即便已经没有了七年前的神采和光亮,但该有的桀骜和凌厉,是半点没少。

“公主殿下谬赞了。若父汗和珈利能听本王一言,我突厥内部,也不至于七年便连换两任可汗,兵力内耗至此。”

蓝祁的手滑至她后颈,将她发根扯得紧了些,迫使她仰起头,“论心细聪慧,殿下面前,本王实不敢受。”

“可汗弄疼孤了。”萧无忧受力顺着他掌心靠去,用后脑摩挲他掌心。

乖顺得如雄狮掌中的白兔。

蓝祁扫她一眼,面上浮起恼意,只松开手。

眼下大军压境,他没有功夫和她东拉西扯。

一想到突厥如今四分五裂之局势,再看面前这看似柔弱无骨、实乃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不由背生冷汗。

“若无这国仇家恨,我们或许真能做夫妻,或者盟友也不错。”蓝祁理正神思,起身欲走,走了一步又回头,“不若殿下出城劝一劝,止息兵戈。”

萧无忧靠回榻上,貂裘风毛拢着她一张素白小脸,她畏寒缩在里头,闻言咯咯直笑,笑声清脆天真。

笑得有些喘,缓了缓方道,“孤昔年和亲,便是缓兵之计。今日再用,岂不荒唐!”

“……白赞您聪慧了,也是个傻子!”

蓝祁的面色白一阵,青一阵。

“可汗且赶紧回大青山,看看各部增援的军队是否都出发了!”天家公主眯着双眼,且笑且喘。

男人隐怒,拂袖离去。

然直到蓝祁背影消失,萧无忧的笑意都不曾散去。

她原就是极爱笑的。

“殿下——”夕阳敛去最后一缕霞光,琥珀煎了药过来唤她,唤了两声都不见人醒来。凑近方见她睡着了。

侍女搁下碗盏,给她掖好被角。

却被从锦被伸出的手搂住了臂膀。

萧无忧半睡半醒,呢喃道,“容孤再想想,怎样把你送出去!”

萧无忧醒来,已是第三日晌午。

琥珀说,她登高耗神,引发宿疾,连夜起高烧,昏睡了两日,幸亏俟利发大人赶来救治及时。

俟利发。

萧无忧唇齿滚过,只更衣挽发,出了寝殿。

“殿下气色不错。”俟利发在偏殿处理文书,见萧无忧遂起身行礼,只是望向她的一瞬还是惊了惊。

“病虚大限之人,大人便不要苛求仪容了。”萧无忧拣了张椅子坐下,容秋日阳光渡满周身,看着地上阴影拨弄发髻上的两枚珠钗。

突厥辫发繁琐,今日她挽了个堕马髻,是汉家娘子最寻常的发髻,心血来潮还点了眉心朱砂绘芙蓉花钿。

俟利发已尽花甲,是蓝祁座下的谋士,蓝祁能在此番政变中赢得如此轻松,其功不可没,年初甚至被赐予阿史那姓。

萧无忧头一回见到他,还是初来突厥的时候,那会她水土不服,又被老可汗伤了身子,下|体出血淋漓不尽,眼看命悬一线,是俟利发救了她。

他的医术和谋略一样好,可惜出身低微,早年又毁了容貌,面上溃烂需终日用药,周身便弥散着异味,不得老可汗喜欢,郁郁不得志多年。

是蓝祁爱才,收入帐下。

萧无忧扫过他腰间宽革下的一柄二寸短刀,刀柄上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溢彩流光。据说那宝石是蓝祁当年请他出山的聘礼。

萧无忧的神情有些哀怨,不由叹了口气。

“殿下何故发悲音?”俟利发顿笔抬首,慈和道,“若是为着身子,且不必忧心。臣在,自护您无虞。”

保住永安公主的命,方可保突厥,这是俟利发一开始便主张的策略。

是故这些年,每每她濒临死亡,都被他救回。

萧无忧对他又恨又感激。

譬如此番他来云中城王宫,自是为看守萧无忧。防她轻生,更防大邺的暗子潜入将人带走。

“孤无恙,突厥方能盘活。大人口中的无虞,左右是数得到头的日子,大抵是保孤到尔处援军汇聚,可对?”

萧无忧侧首,持着玉杵懒懒按揉太阳穴,望向伏案阅卷的老人,“可是孤想活,你能保孤活到你这般寿数吗?”

俟利发垂下眼睑阅卷,没有答话。

萧无忧将玉杵换到一边继续揉着,“孤叹气,是遗憾有生之年没法将大人和蓝祁可汗一并除了,实乃我大邺之患!”

俟利发终于又搁下笔,抬眸笑了笑,“殿下不虚此生了,短短七年,突厥两任可汗都折在您手中,去岁内乱更是直接葬送了我突厥两万好儿郎。”

“不愧是昭武女帝的子孙。”俟利发禀掌握拳,在虚空拱手以示敬意。

“先祖有训,我朝是不容女子和亲的。他日地下见列祖列宗,孤不知是耻还是荣!若是能除了大人,如此见祖宗,孤底气也能足些。”萧无忧回身逆光望向前方,叹息。

“臣闻殿下先祖,也曾同外邦回纥联姻,阳关城迎亲之日一举灭了整个回纥宗亲,彼时昭武女帝不过双九年华,一战成名。”

“殿下十五和亲,比先人更年少,自是家国之荣耀。纵是取不了臣性命,也无需妄自菲薄!”

萧无忧挑眉颔首,“多谢大人宽慰。”

昭武女帝当年是招婿,和亲的是外邦王子。洛阳城中公主府内,明兵暗子环绕。如何是自己可以比之的!

萧无忧搁下玉杵,从衣襟内里捧出那枚青竹玉佩,对着光照细细瞧着。

温孤仪步步推进阵营,自是存了派遣暗子救她出去的心思。彼此都能看懂,只是萧无忧未曾想到蓝祁宁可舍弃让俟利发前往各部游说出兵,也要让他亲来看守。

俟利发守在此处,基本切断了她最后的生机。

然不知是天可怜见,还是老虎打盹,三日后的晚间,混入云中城多日的暗子,终于潜入了这座王宫,彼时正值俟利发脸伤发作,用药睡沉的时刻。

萧无忧和暗子首领对过信物,带上琥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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